“咔嚓!”
手起刀落,温热的血液溅到了脸上,触感透过皮肤传过来,人影突然剧烈地抖了一下,说不清是惧怕还是兴奋。新买的眼睛沾上了一片新鲜血迹,他抬手抹了一把,镜片没有变干净,反而更加脏了,那人也不管,伸手进口袋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瓶子,倒出两颗白色的糖豆之类的东西,就着满手的血污就仰头扔进了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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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哼起这首歌,我就会来到你身边,我没有阳光那么温暖,但仍想为你沿路照亮黑暗……”
耳机里的歌曲不断地重复,清澈的声音如有魔力,穿过耳膜直达脑海,勾勒出一片月光温柔,静谧空灵的光景,年轻的面孔穿着白衬衫抱着一把澄黄的木吉他,周身围绕着干净而清澈气息,他缓缓地抬头对吴越微微笑了一下,眉眼弯弯,笑容有些腼腆,乌黑的眼眸清澈透亮,充满活力与生机,然后两行血泪从眼角溢出,鲜红刺目的液体顺着年轻苍白的脸庞缓缓流下,嘴巴,鼻子耳朵,血液不断地涌现,温和的面孔不知不觉间变得狰狞扭曲起来,眼珠凸现,瞳孔缩成了一个黑点,混着血泪笑得阴森恐怖……
“好丑。”吴越淡淡地点评了一下,转头就看见呆愣在门口的顾深,手还在门把上放着没拿来,她摘掉耳机将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同样干净的气息还带着温暖,“还是这个好看。”
“哈?”顾深正出着神,没听清她说什么。
他刚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听见吴越在会客室就找过来了,结果一开门就看到人一动不动地侧坐着,耳朵上还带着白色的入耳式耳机,耳机线另一端长长地拉到手机上,手机的主人正盯着屏幕出神,又好像透过屏幕在看什么东西,气息安静得像融入了空气一样。
顾深愣了,明明才二十几岁的人,却偏生出一股遗世独立之感,顾深每次看到这种场景都会冒出一个“此人要圆寂”的奇怪念头。
吴越:“你找我?”
“哦,城西百花巷那边出了命案,我问一下你要不要一起过去。”
“我可以去?”
吴越说到底只是一个实习生,来警局说好听的是特例,说不好听的,性质跟“走后门”是差不多的,只能接触到一些性质简单的案子,比如盗窃,失踪,上次的H大学生失踪案是因为她是本校学生,在调查过程会方便许多才让她参与进去,本来没怎么受重视的一个案子,却是牵扯出几条人命,手段残忍,案情经过还泄露出去了,警局对警员原本放松的监督就加强了许多,像她这种级别不够的更是不能随便参与进去重大案子。
顾深平时看这人任意妄为惯了,突然变得“守规矩”起来,不由得笑了,“不用担心,局长特批的,走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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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巷在城西,百花齐放,听名字好像很高端美好的样子,实际上却是一片杂乱破敗的街区,相传没解放那会儿这里就是一片烟花柳巷之地,明娼暗娼住了一大片,都是些上不了楼的卖身女子,每天人来人往的都是些三教九流,打架斗殴事件时有发生,粗言秽语充斥着这条小小巷弄。
正经人家都搬得远远的,剩下的就更猖狂了,渐渐的这一片就成“三不管”地带,发展到现在更是民风彪悍,连开发商都避得远远的,没了开发潜力,这一带就低价租给外来务工的底层社会人员。
破破烂烂的巷子差不多尽头的地方,一间同样昏暗窄小的房子门口围了一条黄黄的警戒线,两个还穿蓝色警服的辖区派出所警员正神情肃穆站在门口保护现场,巷子里的其他住户看着这两张凶巴巴的脸都不太敢靠近,只能纷纷从自家窗口探头出来,伸长脖子看热闹。
更多的人都跑到巷子前面的一棵大树下,听靠着树桩坐的一个浓妆艳抹的大妈吹牛逼。
大妈身体瘫软地坐在一张木制小板凳上背靠着大树干,额有虚汗,手里还攥着一条白色的擦汗小毛巾,要不是那不停开合的嘴巴和里面发出来叽叽哇哇的声音,别人肯定以为她是中暑了或者受惊过度了。
“我刚伸手敲了一下门,那门就自己来了,我当时一惊啊,难道进小偷了?转念又想,这一穷二白的屋子,也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小偷能盯上了,就放心推门进去了,结,哎哟!这么大的人就趴在地上,那血啊,流得满屋子都是……这,这,那叫一个惨哦……”
大妈说到激动的时候,唾沫横飞,透过阳光都能看到飞溅的水花,不过周围人并没有在意这样的细节,他们听得起劲,还不时发出几声惊呼和口哨,大妈说着说着还伸出两只白白胖胖的手臂朝着她的两个手腕处比划着,左手上还挂着一个闪闪晃人眼的金镯子。
这是一个有钱的大妈。
吴越站在巷子口那听了一会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走吧。”
顾深停好车过来,就看见她杵在柱子旁边,盯着一个打扮夸张的大妈看,大妈化着浓妆,衣着艳丽,还戴着金质首饰,红红的大嘴在巴拉巴拉地讲着,还有人殷勤地给她递水,看来应该是这一片的包租婆了,她应该就是第一报案人了。
吴越跟在顾深后面走在巷子里,两旁潮湿的墙根长出了大片的青苔,住户大多都是住的对门,绿铁门,四格的老式玻璃窗,木边的绿漆已经变色了,几个住户探头出来看热闹,大多都是外地人,托家带口背小孩的,还有手里抓一把瓜子磕得起劲的,仿佛里面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在演一出大戏。
看到顾深过来,显然是认识的,两个警员二话不说就拉起了警戒线,吴越刚踏进屋子就被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冲到了鼻子,脑海里沉静的记忆瞬间被唤醒,感官刺激之下生出一股恶心感,胃里一股酸水直冒上来。
“呕!”没等顾深反应过来,她就冲出去门口狂呕了起来,呕得眼角湿润泛红,满嘴都是一股酸臭味。
看热闹的那些人看到这么个清秀的人从案发现场冲出来直吐,纷纷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还有“嘘”了两声,轻佻的社会青年还对她吹了声口哨,“小姐姐,我家干净,要不要来我家玩啊!”
顾深跟着冲出来的时候狠瞪了他一眼,那青年顿时噤声了,又引起一阵发笑声三三两两的开始嘲笑那不正经青年,“哈,三流子,让你嘴贱,小心警察哥哥给你拷回去。”
门口守着的两位警员也看了还在弯腰呕吐的吴越,眉头微皱,心里不约而同地在说,真没用,还做什么警察!
吴越倒是对那些粗言秽语没有什么反应,她脸微微发红大概是吐的,反正不可能是臊的。巷子尽头挖了一条小沟渠,前面伸下来一根泛黄了的水管,接了一个水龙头,大概是附近居民用来洗衣服洗菜用的。她拧开水龙头把呕出来的东西冲走了,又漱了漱口,很自觉地没有再进去。
胖子听到动静也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手上脚上还戴着手套和鞋套,都沾了血迹,吴越一看见那血迹又想起刚刚那股味道,眉头一皱,瞬间又想吐起来,但还是强忍住了。
“你先去车上休息一下。”
顾深快速掏出钥匙递给她,边说边把胖子推进去,胖子不明所以,刚出来话都没开始说又给塞回去了。
吴越接过钥匙也没说什么,转身走出了巷子。
胖子:“越越她……怎么了?”
顾深:“我……我也不知道,她刚进现场就吐了……”
“什么!”胖子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她是真的越越吗,不会是假扮的吧!”
“说什么呢!”顾深毫不客气地拍了他一巴掌。
“不是,她平时对着比这还恶心的照片都跟看动画片一样的啊,甚至还能放大来看细节……”胖子那时候看得都挺佩服,他刚当警察那会都不太敢看这些东西,晚上总做噩梦。
顾深想了一会,“大概是闻不了这味道吧……别说了,办案要紧!”说完就往里头走,接着又转头叮嘱了一句,“一会别主动提这事啊,免得她觉得尴尬……”
胖子:“会吗?”
顾深:“……会、吧。”
吴越有时做事全凭喜好,根本不会顾及外人的感受和眼光,这种对普通人来说会尴尬的事放在她身上还真不好说。
事实证明,她不会。
吴越拿了钥匙,但是没回车上,而是直接揣兜里,没事儿人一样出去找大妈唠嗑了。
大妈牛逼已经吹得差不多了,听戏的人都散了,大妈正左手拿着小毛巾,右手拿着水在喝,凑近闻还能闻到一股风油精的味道。
“大……”娘字还没说出口,吴越就感觉到大妈斜睨了她一眼,身上发出一股的不祥征兆,立马识相地改口,“……姐姐。”
大妈看了这满脸笑意的讨喜孩子,觉得这一声姐姐叫得还挺甜,故作矜持地“嗯”了一句。
吴越:“大姐姐,你今天这身搭配真好看,有一种高贵的气质,我看那个电视上的那个谁,张柏芝,也是这么穿的!”
“哦,是吗?”大妈放下水瓶,抬手扶了扶昨天刚烫的大波浪头,脸上有遮不住的笑意。
吴越一脸诚恳地点头,“千真万确。”
不知怎么地,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特别能让人信服,大妈有点开心,“小丫头,嘴真甜!”
吴越:“嘻嘻,大姐姐,我能跟您打听个事吗?”
大妈:“说吧,什么事?”
“这屋里的人死得这么惨,这谁跟他有这么大的仇啊!”
大妈:“嘿小丫头,姐姐我今天高兴,就跟你说道说道吧,住这一片的啊,都不是什么善茬,就这人吧,他叫陈涛,但人人都叫他黑子。”
“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他就是个黑子啊,这人啊不务正业,一天到晚就知道守着台电脑搞风搞雨,还弄了个什么小号,专门接那种在网上抹黑别人的活,那话骂得哟,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还会专门打匿名电话去骂人家父母亲人朋友,全咒了个遍,一天能打好几十通呢……”
“你怎么知道?”
“嘿,他骂得可大声了,这街头巷尾的谁没听到,别提有多缺德了!”
大妈说着又是一脸嫌弃:“好几次被人找上门来还狠狠打了几顿,死不悔改哟,也不知道找个正经工作,欠我好几个月房租没给呢……这不……唉,我这房子搞成这样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租出去!”
吴越听了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顾深已经出来了,留胖子在现场处理后续工作,刚走出巷子就看到吴越蹲在地上跟小板凳上的大妈相谈甚欢,还一口一个姐姐,叫的甜得很。
顾深:“……”
吴越看到顾深出来了,跟大妈说了几句就起身了,可能蹲得久了,猛地站起来眼睛一花,摇晃了一下,被顾深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不是让你去车上休息吗,是……哪里不舒服吗?”
吴越朝他摆摆手,“没事,我就是闻不了那股血腥味,一闻就想作呕。”
“哦。”顾深点点头,没有问为什么,大概是体质问题……然后转头对着大妈,“这位女同志,您是第一案发现场发现人,我们需要你帮帮做个笔录,还请您配合?”
大妈电视上也是看过的类似情景的,非常配合地点点头。
“小刘!”顾深抬手招来一个现场维持秩序的警员,小警员扶了扶帽子,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帮她做个笔录。”
“好的,顾队!”
吴越笑眯眯地看了一眼一脸崇拜的小警员,觉得还挺可爱的,就被顾深拉到了一边人比较少的地方。
吴越:“现场怎样,有照片吗,给我看看?”
顾深掏出手机翻了一下就递给了她。
吴越低头看起了照片。
小屋子很窄,没有厕所,屋顶掉着的还是电灯,一张电脑桌,一张木板床,一张吃饭桌。屋里的家具用品都是旧的,还崭新的电脑桌跟现场环境显得格格不入,桌上的一台电脑看着也挺新的,另外的吃饭桌上摆满还了锅碗瓢盆,瓶瓶罐罐的油盐这些杂物和一个电磁炉。床上铺的一床被子已经被血染成暗红,看不出来本来的面目,血迹从床上蔓延到地上,本来不宽敞的地方显得满屋子都是血,看来大妈的“牛逼”吹得还是挺写实的。
一个肢体扭曲的男人倒在血泊中,双脚被捆绑着,嘴巴被堵住,双手被拉过头反绑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双手被齐腕斩断,一把染血菜刀掉落在旁边,同样掉落在旁边的还有死者的一对手掌,左手的几根手指都被斩断了,也掉落在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