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第一场雪花飘飘降下,清安步出虹晨轩时,看到了一幅千里河山银装素裹的画卷。园中数棵松柏上,雪色与翠色交织绽搁着冷艳的光芒。
不尽桥终年天气温湿,连吹个风都是柔柔的,像没脾气的小姑娘!但是从什么时候起的呢?气候变成透骨,如同此人,也让时光变得面目全非。
她自嘲地笑着,也许在他的眼里,自己也是面目全非了。
裹紧了披风,她一路深深浅浅地向着泉屋走去。有点事,总得要说清楚不是吗?不管是对着谁。
多载之之前,他们漂泊江湖已久,心生厌倦,想寻一名归隐之处,一起偕老。寻寻觅觅了很久,才找到了此处。草木秀美,鸟语花香。现在她依然记得当时欢喜的心情,还有以翠竹搭建的第一间简陋的小屋。
他擅长阵法。清安布阵时的微末伎俩几乎全是学自于他。
那时他以近一个月,在不尽桥的四周布下了四大阵法,将整个不尽桥包得固若金汤。名动江湖。
开始,很多江湖人士慕名前来闯阵,遗憾的全部失败了而去,于是不尽桥名头愈发地响亮。因来的人越来越多,南宫云嫌烦,又在入山的唯一一条水路上设了迷阵。困进迷阵的人在乘船过程中会直至忘记自己身处何地,莫名其妙地掉下水去。人们渐渐心生敬畏,不尽桥这下才终得清净。
那时他们吹着山风,入座于最高的的山崖看日升月落,笑着山下这一群一群飞蛾扑火的傻瓜,是多么地愉快。
一阵冷风吹过,她觉得脸颊冰凉,用手一摸,才发现早已泪流满面。回忆总归是最奢侈的东西,纵然她如今富有一国,内心却总是空空荡荡。仅有的那些破碎的画面也如同沧海遗珍般,渐渐寻不到了。
如今这座北斗宫,没一处是她熟悉的地方。
一路上没碰到任何人,她缓缓走着。不晓得走了多久,抬眼看去,额匾上用行楷写着“泉屋”二字。
她抬手,犹豫了片刻,敲门。
“谁?”
“是我。”
安静了片刻,里面传来了声音,“进来吧。”
她推门进去的那一刻,暖意扑面而来。那人面对着窗外飘着的细小飞雪,悠闲地入座于软垫上,腿上压着厚厚的绒毯。洁净的手指间扣着一颗棋子,摩挲把玩着,而面前是一局行至死地的残局。
她过去,默默坐在他对过的位置,顺便挡住了窗外倾斜而入的阳光。
他皱了皱眉,方抬眼看她,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笑。
“安安,你瘦了。”他索性将那莹润的黑子扔回旗盒里,往后一靠,看着她说道。
“然后哪?”
“看来你最近过得并不好。”
“看来师叔过得挺好的,倒是让属下玉担心一场。”她冷冷笑着。
“担心什么?担心我变成残废,还是担心我命不久矣?”他无奈地笑着,言语却没一步退让。
“担心你活得太久。”她没一丝表情,琉璃色的眸子看在看一名陌生人一样看着对过那人。
南宫云眼中的笑意渐渐褪去,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杯茶:“是么?让你失望了,大概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心痛了起来,痛到她无法呼吸。她缓缓站了起来,逆着光无法看清面目,只有声音低低地传来:“我想……我不应该来。属下……先告退了,大嘉事务繁多,请恕属下无法等到师叔成亲的那一刻了。”
她转身一如来时一般,慢慢地走着,但是步伐明显黯重地多。重到她步出泉屋这短短的一段路,仿佛用了一世剩下的年月。
雕花木门在后头缓慢地阖上,发出一声黯重的叹息。
细碎的雪花漫天飞旋着、飘落在手上,迅速地化成了水,短得让人不忍叹息。而南宫云说:我们是不是真回不去了?难道离你最近的人才会伤害你最深,我们将对方都变得鲜血淋淋。
清安擦去了脸上的泪水,也擦去了脸上一切的悲伤,又成为那个受人敬佩的大嘉福临将军。然后重拾来时路,一步步踩着雪往回走去,挺的笔直的身影却显得万分落寞。
拐角处钻出一个娃娃,看了看清安的方向,又瞧瞧紧闭的房门无声叹了声。彼此折磨,真是何苦!俗世多烦扰,叫人怎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