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果然是第一名,回去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其实是有人回去的,只是没有完成任务罢了。旁人不知道,反正白肆清楚,自己的任务确实很惊险。
他们回去以后,掌司姑姑便让他们先去休息。这场风波,引得白肆和池晏足足休息了大半月。
一日晚间,千阑和白肆待在屋里好生吃着绿豆糕,却被一名仙婢叫来,引着去了季华殿。
池晏也在殿内等着,二人并不说话。等着师父出来。不一会儿霖季神女笑着,将七月刀交到白肆手上:“属于你们的,好好收着。”她又像个孩子般说道:“我后院有仙池,你们进去泡一泡,腐蚀过的伤口自然就会好。”随后便领着古竹走了。边走还边聊着,只听那古竹说:“师父,他们去泡仙池要不要脱衣服啊?他们二人一个师兄,一个师姐。可以一起洗澡吗?”师父说道:“你不觉得他们很配吗?师父这是在成就一段佳话呀。”……二人说着就走远了。
白肆不觉脸红,看到这人,却又没来由的愤恨。她放下刀,转身就要走。
“月夜静谧,何必辜负师父的好心。”
“不必。”她冷声。
“哦?!那我这一个男人去了倒显得在下身娇体弱了?”池晏起身也要走。经过她旁边的时候,他小声冲着她耳朵说:“师父在门外。”
随及又抬高音量“白肆你又何必认真,师父是玩笑话罢了。”他这样一说,白肆骑虎难下。
她不言语,把刀递给他。
“我不需要。你留着吧。”
……
他最终还是没接过那把刀,二人在仙池泡了整整一夜,身上被腐蚀的伤口才渐渐愈合。
约摸记得,春夜的风很是棉柔,像置身在云层中央。四周寂静无声,只有桃花朵朵落在池里。
池晏依旧是一身黑袍,胸前的伤口被池水洗过不再有一丝痕迹。
“为什么要替我挡雪王妖。”
“因为值得。”
他看着白肆的反应,忽的大笑着:“怎么?感动了?哼小兔子。你这般有趣,本殿下怎么舍得你死?嗯?”
白肆的脸上没有一丝动容,有趣?她着实看不懂这个人。
月光下,仙气腾腾。
一道寒光闪过,七月刀已架在池晏的脖子上,她只要稍微一动,利剑就会隔断他的喉咙。
“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你这样的人下流至极。”那双红眼恶狠狠盯住他。池晏抬了抬下巴:“仙子若是记恨那天吃了你豆腐,在下大不了娶了你便是,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这是我最后给你的警告。”白肆架着刀,他竟微微俯身,逼着她后退。温热的气息传来,他的发有些湿润粘在胸前,:“嫁给我。”
他又在挑逗她,白肆根本不在意,她眯着眼,那双眼尽是不屑。池晏闭上眼,再睁开不过一瞬,他扭过白肆的手腕,把刀夺了过来。扑腾的水花在二人的打斗间更是四溅。
“你就这么烦我?”他终于收起笑容。紧紧把她按压在池边。
“我对你很好奇,白肆。”他轻声细语,起身坐回池里。又是桃花烂漫的季节,那粉色的花瓣簌簌透着柔情蜜意。他低着头,脸上流淌着细密的汗珠,池水很热,蒸汽不一会就阻隔了他的侧脸。
隔着白茫茫的热气,他竟透着股落寞。“每次看你我心里都难受的紧。第一次见你时,我哭了。”他声音有些沙哑。
“没错,我是个浪荡子,我是个最不正经的神仙。也许因为嫉妒你,因为自己无法成为你这样的人。”他的话就像是醉了酒,说的糊里糊涂。白肆依旧仰头躺在池边。静静地听他说。
她望着桃树枝,“你嫉妒我什么?”她想听。
“你不过一只小小孔雀,却天不怕地不怕,不会夹着尾巴做仙,在你身上没有势力的毒,没有懦弱的心。没有明哲保身,更没有委曲求全。说来可笑,我本该同你这般,这一万多年,我忘却本心,得过且过。所以,嫉妒你。”
“个中苦楚,你不是我,不要装作了解我。也不用大做文章的夸我。”她平淡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娘,是一位天庭的仙子,原本是月宫里的一只兔子。”他停下来,好似不敢往下讲。
白肆没想到,堂堂天界龙族三殿下,生母竟然是只兔子。他所谓的娘,不应该是俯看众生云巅之上的天后吗?
“在我记忆里,她有一双红彤彤的眼睛。我不觉得美好,反而觉得可怖。我很小的时候她就魂飞魄散了,她是天界的污点。天后的眼中刺。”白肆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慢慢直起身子。
“而我,也总是骗自己,骗自己不去想你的眼睛。从前我也见过月宫兔子小仙的眼睛,也是红色的,可那只是害怕而已,怕自己想到她。可是你的眼睛不一样,白肆,没有人跟你说过吗。你的眼睛像极了上古凤凰神。之前我以为,我以为自己只是思母心切,可是你的眼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威严。”他有些激动,好像怕她不信般,:“我见过,见过那上古凤凰的画像,在九重天,父君的云宝阁,凤凰真身的眼睛就是这样!见者,无不折腰。”
“你是脑袋坏了吗?”她打断他。“我娘是一只朱鹭,白羽朱眼。不然我父孔雀一族何曾有过白色羽毛。”池晏愣住,许久才缓过来,朗声说道:“怕是水泡久了,人有点昏沉。本来想同你说我娘的事,没想到扯到了什么凤凰。也是,一只孔雀怎么可能像凤凰。”他喃喃道。
“若你真是凤凰,怕是难留世间。”
有风吹来,那声音有些飘散。……“什么?”
她追问。
没有人回她,她挥手,剥开迷蒙热气,人已不见。
池上有一片偌大的油油绿叶,上面赫然写着几行小字:因慕生妒,是为讽刺。池晏在此赔罪。
不过,仙子可还愿意嫁我?
白肆看着漂浮的叶子,嘴角竟不自觉扬起。这个人,着实让人又恼又怜,到最后,又发觉可笑。
他伴着笑声离去,徒留她泡在池里,她望着池边闪闪的七月刀,那花纹看得人心里寒的紧。白肆闭上眼慢慢滑进池里……
自那以后,池晏总是像个孩子一样,但凡见到白肆,便要追过去。白肆去练功,他要跟着,眼神里尽是嘲弄,说她愚笨,白肆去入膳他要同坐,嘴里还说着从没见过那么能吃的女仙,白肆去杀妖怪,他就在旁边吃着葡萄看热闹,提醒妖怪说她像个男人一样凶猛,可别大意。
如此厚颜无耻之徒,白肆后悔自己竟还曾因为身世可怜过他。
当千阑问她,没有没对池晏动情,她竟回答不出来。千阑说:“这也许就是喜欢了。喜欢可以有很多种方式。但你不得不承认。就像他对你好,也可以有千般万般。”
白肆一脸的不在意,却又刻意逃避:“凤凰,你凡间的话折子看多了吧。”……
其实她也明白,他追着她练功,却又暗地里教她,所以她才会进步那么大,他和她一起吃饭,嘴里嫌弃她,却老是把自己的灵丹塞到她碗里,说她受了伤,万一死了,他就该觉得无聊了。而她出去捉妖怪,他总是在最后关头,扔下葡萄去替她挡剑。
他总是这样,口是心非。
那是她来仙珑山的第一百年。又是初春时节,她已经在家待了十几日,因为练功心切,发力过猛,灵力又被锁住,那日在山腰,竟被妖怪报复暗伤。幸亏千阑赶到及时,才救下她。她回了凤凰族,回了家里告假养伤。
这是白肆的心病,似乎时时告诫着她,她永远只能成为一个资质平平的小仙,她的身体,她的内丹,不容许她修炼过多。而众多弟子里,第一的永远是池晏,她如今勉强登上第二,可是又有什么用,灵力一旦被锁,连个妖怪都能伤她,而内丹也早已经不起她耗了。
她的父亲,是凤凰宫的总管,凤凰帝君的义友白松。
白肆坐在屋檐下,傍晚的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父亲给她煮了一壶茶,坐在她身旁。
“小肆,父亲没什么太大的期望,对为父来说,只要你无忧无虑的度日,就很知足了。世上多纷杂,能够洁身自好心中便自有一片天地。你,切莫执念太深。”他看着白肆手上的伤口,满眼心疼。
“我不明白,父亲。天命就是这样吗?我们被别人瞧不起,被他人暗地里欺侮。他们说,我们是卑微的孔雀,只会一味讨好帝君,说我娘,是个小小朱鹭,也配当神仙。我只是想做给他们看。父亲,我不信命。”她有些激动。
“小肆,你可明白,你是万不能出事的。”白松斩钉截铁的说道。“像这样的事,以后不能再发生。”他放下杯子。白肆想要再说什么,一双温柔的手伸过来,放在她脸上,“娘。”白肆弱弱的叫道。
“小肆,听话。”白肆望着面前的女子,温柔又慈爱。“娘给你做了你和公主最爱吃桂花糕,明日回仙珑山你带去吧。”白松见状,也不再说什么,叹了口气。“白鸽从仙珑山带过来一封信,怕是公主写来的,你先看看,我去给你准备衣物。公主定是想你了。”
白肆接过来信,轻轻翻转开:“孔雀,你何时回来,前日里偶然捉了个狐狸精,怕不是当日在山腰里偷袭你的那厮,我看他的狐狸毛挺好看,就扒下来让仙婢做了个榻垫。昨日里乔雨木还看上了这毛,非要问我要去,我自然搪塞了过去,你若是能回来,我就舍爱送给你如何。我一个人实在无趣。池晏。”
白肆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把狐狸毛都扒下来了,这个池晏,真是想到哪是哪。自回来,她都闷闷不乐,这是白松第一次见她展露笑颜。殊不知,第二天赶回仙珑山,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