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胡同，沈世昌宅院，书房内。

沈世昌脸色发黑，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发抖，只是目光，一直未曾落在冯青波与柳如丝二人身。

仿若此二人，与他毫不相干。

“爸，你怎么了？我跟青波来看你，瞧你板着一张脸，跟我俩欠了你一样。”柳如丝见状，有些不乐意道。

冯青波抿嘴一笑，先前在京师监狱，他与金海彻底撕破了脸皮，还碰了一鼻子灰，这会心情怕是阴郁到了极点，哪还有心思管柳如丝和冯青波。

“啊？小四，你来有什么事吗？”沈世昌怔了一下，看向柳如丝问道。

“有事，天大的事！爸，都火烧眉毛了，您都一点都不急？”柳如丝起身，皱着眉头，一脸着急道。

听罢，沈世昌目露古怪眼光盯着柳如丝，这女儿，可从未这般失态过。

“小四，你言行办事向来稳妥，究竟何事，瞧把你吓得。”沈世昌表情一正，温和笑道。

见沈世昌好不悠哉，柳如丝只觉一阵头疼，赶忙去，将昨晚在杜公馆的事，与沈世昌透了个底。

听罢柳如丝的话后，沈世昌刚刚好看些的脸色，霎时再变得难看起来。

而且这次，比之冯青波进门时，那脸色更加难看。

金海在他眼里，不过是三教九流之徒，可杜长官不一样，一旦北平真的待不下去，届时杜长官，必然与他一同南下。

在北平，他沈世昌不可一世，可若到了南边，没了北平的根基，在杜长官面前，他就是不值一提的蝼蚁。

想捏死，便捏死。

冯青波这一手，可谓绝了沈世昌后路。

“爸，要不然您跟杜长官低个头，亲自登个门，这事就算过去了。”柳如丝苦口婆心劝道。

“让我跟一介武夫低头，小四，你这是折损你爸的颜面！”沈世昌脸色一沉，怒声道。

“可是爸，杜长官那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人都派家门口，打死还不承认，摆明了这道梁子是过不去了！”柳如丝这次，看来彻底急了。

之前，金海在东交民巷意图劫她，柳如丝叫来了军队，她自然知道，手里有兵，意味着什么。理儿在枪杆子面前，那叫一个屁。

甭看杜长官今日落难北平，可明日之事，谁也拎不清。

“梁子过不去，就让他，栽死在这梁子里！”沈世昌眉眼里，透着杀伐味道，沉声道。

闻言，冯青波心里发出一声冷笑，这个沈世昌，终于按捺不住，要对杜长官下手了，不过在他动手前，冯青波还有一事，要处置稳妥。

而柳如丝，面如死灰，她着实没想到，这个父亲动起狠来，连杜长官都敢杀！

这时，冯青波低头看了眼手表，十点十分，这会门外该传来点动静了。

果不其然，门外忽然响起几声枪响，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叫骂声。

登时，沈世昌皱着眉头，望了一眼窗外，长根带着人，手里都攥着枪，正从院子往门口去。

“不会说曹操，曹操就到吧？”柳如丝脸色一凝，喃喃自语道。

“菩萨不请倒是自来，这个老杜，也太拿自己当回事！”

沈世昌语气发怒道，说罢，起身便往外走去，冯青波和柳如丝紧随其后。

这时，柳如丝攥紧冯青波的手，她的掌心发凉，手指微抖，冯青波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别着急。

“你爸在北平这么些年，人脉岂是一个落难的杜长官能比？放心吧，没事。”冯青波安慰道。

听完，柳如丝长出一口气，尽量稳住心绪，可她这心里，总觉得一阵毛毛的。

而后，两人来到正门处，透过人群，向着门外看去。

胡同里，十几个军装抖擞的兵士，手里拎着三八大盖，一字排开，枪口对准长根几人。

领头的杜长官，站在正中间，双手掐着腰，脸逼得通红，梗着脖子正在那叫骂沈世昌老混蛋。

“行啊你老沈，敢炸我杜公馆围墙，你他娘有本事，把老子炸死了！老不死的混蛋！”

此刻，沈世昌眼睛眯成一条缝，扶了扶眼镜，步伐稳健走前去，见状，长根赶紧伸出手，拦下沈世昌，生怕杜长官的人，对沈世昌不利。

“长根，起开。”沈世昌看了一眼长根，沉声道。

“先生，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长根小声提醒道。

“危墙？我看，未必吧。”沈世昌冷冷一笑，说道。

然后，沈世昌推开长根，径直走出大门，走到杜长官面前，与他正面相对。

“兵勇之志，不在战场，宣泄在我一老朽门前。老杜，你可知我一纸状书，递交傅司令，你和这些人，会有什么下场吗？”沈世昌盯着杜长官，厉声质问道。

沈世昌历经多朝多代，能安然无恙，自能看出其奸滑，一开口，便抬出了傅司令，给杜长官扣了一顶高帽，这个姓杜的，此时火气，怕是泄了一半。

果不其然，杜长官听完，眼神有些恍惚盯着沈世昌，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带来的手下，心里不觉有些发慌。

他虽一介武夫，但沈世昌话中深意已然透彻，可若蛮来，不仅是他，连同这些手下，怕是要军法处置。

或许，傅司令网开一面，饶他一命，可这些个手下，便遭了殃。

“老杜，现在走，我且当此事未曾发生。如若不然，我现在进门，打通电话。”沈世昌再次厉声道。

“老沈，有你的，这事没完，咱走着瞧！”

眼看讨不了好，丢了面子又丢里子，杜长官憋着火，撂下一句狠话，转身冲手下摆摆手，带人灰溜溜的离开了槐花胡同。

见到这一幕，冯青波眼角一紧，他确实没想到，沈世昌口舌这般凌厉，三言两语便唬住了杜长官。

这一闹，雷声大雨点小，倒是让冯青波的计划，稍稍有些落空。

“长根，关门！”见人离开，沈世昌对长根吩咐一声，双手背过身后，转身进了院子。

“爸，在咱家门口放了枪。况且您把傅司令都搬出来了，就这么放他走了？”这时，柳如丝走前，话里带着埋怨味道。

“小四，空城计这段戏听过吗？”沈世昌看着柳如丝，眼神里透着戏谑，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