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申时左右,一辆施轓车在雁门郡通往沙坨集的崎岖土路颠簸行驶,车轮与车轴的摩擦发出一种单调的“吱吱呀呀”的刺耳声。
施幡车的前后是一百名雁门郡守派遣护卫赵王派到宁武军的监军大人泷石的士兵。面白无须身体微胖的泷石则坐在车中,随着施幡车的左右摇晃闭起眼睛假寐。泷石出身低微,原本只是邯郸街头的一个无赖痞子,后来入宫机缘巧合成了赵王宫中一个得宠阉奴无由的养子,他聪明伶俐,能说会道,善于见风使舵,再加由于养父的原因得到赵王的宠爱,这次居然成了宁武军的监军大人。
这次到沙坨集这个和楼烦交界的前沿阵地巡视,也是他养父无由的授意,否则的话他才不愿意到这鸟不拉屎又危险的地方。赵王对在外戍守的边境大将并不放心,时常派监军到军中干预军事,监督军官将领,而这也是那些原本在宫中不能出宫的阉奴们乘机敛财的好机会。而这些大将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也都曲意奉承他们。这些将领们十年戍边,征战在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血洒疆场,马革裹尸了。谁不愿意攒些家当好颐养天年,养活妻子?所以也就免不了做些冒领、克扣军饷之类的勾当。
泷石当然清楚这些,而且越是到基层这样的现象越是严重,所以他这次到沙坨集其实就是找这些毛病来的。泷石闭起眼睛也能想象出那些沙坨集的下层军官见了自己奴颜婢膝曲意奉承的样子,黄金,美酒,美女杂然纷呈面前,自己左拥右抱,尽情享受的怡然自得的情景。他也就是一个街头混混的水平,没有什么高的追求,不像养父无由,一直追求无尽的权力,为了权力他已经把许多人踩在了脚下。
突然,施幡车停了下来,泷石睁开眼睛。一个士兵过来禀报:“大人,沙坨集已经到了。沙坨集守军裨将王喦率一众将领在沙坨集城门外迎候大人。”
泷石整整衣装,咳嗽一声掀开车舆的锦帘,立刻有士兵过来搬过一张木扶梯,泷石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慢慢走下施幡车。王喦率众将领见到泷石,连忙一起躬身施礼齐声道:“末将等恭候监军大人莅临!”
泷石眼皮微抬,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官威仪十足,迈步朝沙坨集城门走去。王喦看到泷石傲慢十足的样子,心里恨得牙根直痒,可也无可奈何,连忙一摆手,身后的将领们齐刷刷分开两边,让出一条道来让监军大人进入。王喦急忙紧趋前跟在泷石身后半个身位,微微低首道:“泷石大人,我们现在是去军营视察还是到我府歇息。”
泷石装模作样看看天色道:“今天天色已经不早了,本大人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也累了,不如先到王将军府暂歇,至于巡视的事情,明日再说如何?”
泷石当然知道现在到军营什么也看不到,他们早就给自己准备好了。不如先休息下来,松活松活筋骨,享受一番,看这个王喦怎么表现。如果他还识相,该孝敬的孝敬,该贡的贡,那自己也就乐得坐收了。
王喦心里明白,连忙招呼道:“带监军大人到府,小心伺^候。”
泷石到了王喦府,早有人将他带来的那些护卫招呼好了,泷石被王喦,李牧野等几个高阶将领带到客厅,泷石在正中主位坐了,王喦李牧野在左右相陪,酒菜很快来。
泷石心道,看来这王喦也是会来事的。在这个苦寒之地,居然有这样的美酒佳肴,可见他也是费了一番心思。酒宴之间,除了李牧野之外,其他诸将纷纷与泷石大人觥筹交错,阿谀奉承。
突然泷石喝酒的时候面色就难看起来,诸将面面相觑,不知在哪里得罪了监军大人。王喦心知肚明,微微一笑道:“有菜无酒不成宴,有酒无歌不尽欢。只是这样喝酒也觉无趣,不如给大人一曲歌舞如何?”
“哦,想不到这个地方还有能歌舞的女子?”泷石的眼珠子果然亮了起来。
“哪里,我们这里边鄙小地,哪里能有国都里那些大家闺秀和宫中女官们色艺双绝?不过是些庸脂俗粉罢了,不过也无法,聊解大人劳顿之苦。”王喦谦卑道。
“来看看吧。”
“诺!”王喦拍拍手,一队年轻女子迤逦而入,乐师吹奏起柔婉妩媚的丝竹,舞女们长发白衣,身姿曼妙,舞将起来。当中一个女子,眉若远山,眸若晨星,肤白如雪,腰细如柳,且歌且舞,那身影轻盈如春风,那歌喉婉转如黄鹂: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泷石看得如痴如醉,目光直盯着那歌舞女子一瞬不离,酒菜都顾不得入口,击节相和,哪里还有监军大人的威仪。
众人看得暗暗嗤笑,只是不敢表露,装作吃菜用袍袖掩住脸面,暗暗发笑。
那女子见到泷石模样,也不避讳,偶尔回眸百媚丛生,泷石看得更是三魂七魄俱飞,居然起身离座,和那女子伴舞起来,摇摇晃晃,憨态可掬。
“彩!”王喦和诸将鼓掌喝彩,泷石更是兴致盎然。
泷石看王喦和诸将助兴,更是兴高采烈,一双咸猪手不断在那些女子们身乱摸,那些女子们不敢反抗,只能不断躲闪,唯有那名歌舞女子不仅没有躲闪,反而不断抛弄媚眼,撩^拨泷石,泷石看得心痒难耐,不觉哈哈大笑,拉着王喦和那些手下军官们跟那些舞女们混在一起乱跳。
王喦无可奈何,想不到监军大人竟然这样不顾体面,但也没有办法,总得想办法哄他开心,其他军官从前哪有机会和王大人府的女人们如此亲密接触?如今监军大人给了这个机会还不趁机大胆揩油一把?纷纷起身给泷石助兴,也乘机在那些舞女身乱摸。
这个时候在这厅堂之只有一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既不喝酒,也不去跟他们一起鬼混,这个人就是李牧野。
泷石发现了他,刚才在酒宴之间众人前和他觥筹交错的时候,也只有这个少年端坐在那里,既不喝酒,也不去和他说话。当时他就有些不快,只是初来乍到不摸底细,再看他一直陪在王喦左右,知道王喦比较器重他,所以也没有发作。
可是现在又看见这个少年现在仍是静静坐着,并不附和,就更不痛快了。特么的,你小子什么东西啊,居然敢不买监军大人的账。泷石便端起一樽酒摇摇晃晃来到李牧野面前乜斜着醉眼拉着李牧野的胳膊道:“这位兄弟,你为什么坐在这里既不喝酒也不跳舞啊?来。陪本大人喝一樽酒,一起来跳舞啊。”
李牧野推开泷石的手冷冷道:“对不起大人,卑职不会喝酒,也不会跳舞。”
泷石眼角一立起来怒道:“你是不看不起本大人?”
“哪里,卑职不会喝酒。”李牧野依然拒绝了泷石。
泷石大怒,将那一樽酒一下子泼在了李牧野的脸,然后将酒樽扔到地,从腰间抽出了佩剑搁在了李牧野的肩怒道:“你到底跳不跳?”
这时,王喦和诸将也发现这里起了争端,纷纷过来解劝,李牧野将面的酒液shen手擦干净,依然淡定的坐在那里不动。刚才还是歌舞升平的厅堂这是个时候顿时剑拔弩张,那些歌舞女子都吓得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继续歌舞还是退出去。
王喦想前劝阻,也不知道是该劝泷石还是劝李牧野,正急得直搓手,突然那个领头歌舞的绝美女子款款前拉着泷石道:“监军大人乃是国都来的贵客,何必跟一个边鄙之地没有见过世面的军卒一般见识。”
泷石回过头来看看娇滴滴的美女,这才转嗔为喜,捏了一下女子的手笑道:“嗨,还是这美人儿会说话,我说王喦,你手下这些粗鄙之人居然还不如一个女子善解人意啊。”
王喦抹抹头的汗连忙应道:“是是,监军大人说的是,这些粗鄙之人实在不懂礼数,冲撞了大人。李牧野,还不赶快向大人道歉。”
李牧野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能和泷石顶撞,宁和君子打一架,不和小人说句话。泷石可是十足十的小人,所以李牧野也知道欠身而起匍匐在地道:“卑职不懂礼数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海涵。”
王喦也乘机向那女子使个眼色,女子去娇声道:“大人远道而来,身体也乏了,现在夜已深,不如让奴家服侍大人歇息了吧。”
“啊哈哈,还是美人会说话。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话,奴婢名叫钟儿。”
“钟儿,好名字。嗯,本大人也累了,王喦,你就安排宿处让本大人休息,其他的明天再说吧。”泷石挽回了面子,也就坡下驴,况且美人在侧,他心里早就心猿意马了,连忙让王喦安排住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