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那一日。
楚家宴请京中所有名望世家前来祝寿听曲,其中便有与楚家联姻的魏家。
这时原本与兰柔搭戏的小生突然重病卧床不起,众人焦急万分,立才权只能临时策改戏份,留兰柔一人在台上唱旦角的独角戏。
那场戏唱的是前朝帝后的家国爱恨,兰柔对剧本早已熟透,临时篡改对她来说难度并不大。
兰柔不知楚斯为何要在团聚的节日和贺寿的日子,安排如此哀伤的曲目,许是因为当初楚老爷到江南杏观园听的戏曲就是这么一出,才特意为其准备的吧。
只是在兰柔与楚斯的离别之际,那场戏却成了她阐述内心的独白。
“雨中桂树心为动,爱之可惜,君不知妾之心,君不知妾之意,恨之可怜……曾与情郎爱相随,秋后别离,皇城旧事成悲叹,望君多保重。”
一场《悲叹曲》过后,兰柔泪珠潸然而下,流过她脸上浓厚的粉妆,留下两行明显的泪迹。
那是兰柔第一次登台唱那样无人搭配的独角戏,以前她总是听他人说这个故事,听他人唱这个故事,当时不知情为何物,而今却已身在其中无法自拔。
玉盘冷凄凄,月光照离人。
楚府宾客皆沉浸在节日与寿宴的喜庆之中,欢闹声淹没了独自在后台卸妆的兰柔的哭泣声。
身后的烛光中忽而闪过一个人影,兰柔心一惊猛然回头,回望那一瞬惊心又舒缓平静下来,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温柔俊逸的面孔,是她既想看到又害怕看到的那个人。
“二少爷此刻不在外头陪宾客,找兰柔是有何事?”已将浓妆卸下的兰柔,用汪汪润眼看着楚斯,似是一朵刚经过晨露洗礼的兰花,那般纯洁动人。
“在下经过台后,看到烛光闪动以为是下人临走前忘了熄灭,没想到姑娘还在此处。”楚斯说话总是十分谦礼,他又不忘提及方才兰柔所唱的戏曲,“姑娘在台上的真情流露实在感人至深,让人不禁会错以为你就是故事的亲历者承孝皇后。”
“只是儿时常听姑奶奶将故事反复详细说起,才能慢慢领会其意。”兰柔说的很不经意,“姑奶奶曾侍奉过承孝皇后,故而这一出戏最初也是她编排的。”
“原来……如此。”楚斯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又转而露出如沐阳光的笑容,“在这中秋佳节,不知姑娘能否赏脸,同在下去街上赏花灯?”
错愕的兰柔恨不得马上掐住自己的脸蛋,问问自己是否在做梦,楚斯竟然邀请她一人陪同去街上赏花灯!只是楚斯毕竟是已经有婚约在身的人,碍于身份兰柔万不能答应。
楚斯看出兰柔神情中的顾虑,说道:“姑娘不远千里来到京城,为家父庆寿演出,在团圆佳节不能留在江南与亲人团聚,在下也不过是为尽地主之谊罢了。”
兰柔眼中的焦虑转瞬又变成哀伤,她低声道:“姑奶奶已在两年前去了,我已没有亲人可团聚。”
楚斯随即温柔道:“那便让在下充当一回姑娘的亲人如何?”
那样的温柔使兰柔无法拒绝,她终是应了楚斯的邀约。
那夜,本已偷偷哭成泪人的兰柔,又被楚斯突如其来的温情款待给乐开了花。
翌日午后。
魏菱突然找到兰柔,哭啼地哀求兰柔让楚斯不要取消婚约。
那是兰柔与魏菱初次正面以对,她将信将疑地蛾眉微微蹙着,楚斯与魏菱的婚约何时能轮到她一个外人插手了?
她仍旧摆出一副知情的模样,镇定问道:“那么魏小姐与楚大少爷之间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就说他怎么会中秋夜不陪未婚妻,反而陪你这戏子赏灯?今早还突然而然取消婚约,果然是你这个贱蹄子从中作梗。”魏菱哭哀中带着怒气,指着兰柔道,“就算我不能嫁给楚斯,你这低贱戏子也别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魏菱气愤离去后,兰柔才向楚府下人打听情况,得知魏菱所说取消婚约之事并不假,可她从未向楚斯提及魏菱与楚辰有染,由此看来,楚斯早已对那二人心中有数。
兰柔无故淌了这趟浑水,一整日都被楚家上下在背后指点议论,她自然不甘被利用背黑锅,便去找楚斯诘问道:“难道二少爷就不该给兰柔一个合理的解释?”
可是楚斯并不打算对此做任何解释,反而对兰柔唐突道:“既然人人都说在下是因为姑娘的取消婚姻,何不就顺了人意?”
兰柔乌黑的眼眸直视着楚斯,问道:“此话……何意?”
“我想做一笔交易,与你成婚。”楚斯话语明确清朗,他不知其口中的交易,却是兰柔八年来梦寐以求的事。
在杏观园里的,都是像兰柔这般迫不得已靠艺技谋生的女子,她们从决心步入杏观园起就已签下卖身契,看似自由却是身不由己。
故而那场交易就是,楚斯还兰柔自由身,楚斯也可以因此更快剥夺楚辰在楚家的最后一席之地,并肃清其残余势力。
到那个时候,兰柔可以随时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