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寒静,可以清晰地听见蜡烛燃烧着发出“噼啪”的声响。
兰柔久久未能合眼,她沉静过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睡了吗?”
随即回应的是一片沉默。
后来兰柔似是听到楚斯翻了个身,就当作他没有睡去,继续对他说道:“我一直想知道,你身边一定不缺千金小姐,即便没有魏菱也还可以有别的千金人选,为何偏偏选择我这么一个众人瞧不起的戏子?”
又沉寂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下方答道:“因为你和兰花一样真实不矫造。”他的声音如兰柔初来楚府听到的那般深沉而魅惑,又多几分温柔的关切,“时辰不早了,你早些睡吧。”
楚斯总能给兰柔带来希望,兰柔希望楚斯是在变相地说,他喜欢兰花,他喜欢她。
只是自新婚夜之后,楚斯总有忙不完的事情而鲜少回府。
嫁入楚府半月时间,兰柔日日夜夜与瑶琴相伴,只有如此才能让她觉得没那么孤独,至少这瑶琴是楚斯特意为她所作,她还能安慰自己,琴同于斯伴其左右。
兰柔再见楚斯的时候,楚斯受了伤。
他半夜越墙回到府中撞开房门,未等兰柔问其缘由,他一把抓住兰柔的肩膀,用霸道的口吻命令道:“我受重伤之事,不许惊动府中任何人。”说罢,他便倒在了兰柔怀里。
楚斯伤的严重却没有危及生命,兰柔悉心照顾他一夜,直到清晨才抵不住困意,合眼睡在楚斯床边。
当兰柔感到脸上有一股温热轻抚而过时,她又猛然醒来,看到楚斯已经清醒她才真正舒下心。
立冬那天,下了场小雪。
薄薄白雪裹在枯叶落尽的桂树枝头,让兰柔望得出神。
早在前两日,楚辰已经对之前所作所为俯首认罪,这本应是一件好事,对兰柔来说,却意味着离开楚府日子的倒数。
楚斯承诺过会给她自由,可他从未亲口说出那句喜欢,她又有何脸面赖在楚家不走?
已经两日过去,楚斯还没与兰柔提起出府之事,兰柔内心暗喜:许是他也舍不得她离开吧。
只是当天夜里,楚斯便把兰柔心中存有的最后一丝念想破灭,他声音清冷且不带挽留道:“事情已经完全解决,你若是想离开,便拿着这些银钱走罢。”
兰柔冷冷地看着桌上嘲讽的银钱,强忍着泪水哽咽未语。楚斯真把她当成人们口中那个爱慕虚荣的女子,就连让她离开都像是打发叫花子一般。
兰柔从小生活在杏观园里,杏观园对她来说曾是一个家,楚府则是她的另一个家。她明知道楚斯只是在利用她,可她仍旧愿意为楚斯放弃一切,如今她已没有利用价值,也就没有继续留府的必要,可她又该往何处去呢?
翌日天未亮。
兰柔将珍藏多年的绣兰丝帕包住剪下的一束青丝,放在房中桌上一角后,匆匆离开了楚府。
当时府中只有管家昌伯看到她离去,楚府上下都认为自家二少爷心中并无兰柔,昌伯只是摇头叹气,亦没有挽留她。
兰柔离开楚府后,又走出了京城,独自来到了树林中,她忽而觉得眼前一片黑,便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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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香醒来后,发现自己仍旧在楚斯的梦中,只是离开了兰柔的身体,又随着楚斯的梦境中的意识,感受到了在兰柔离开后,楚斯内心的哀伤。
楚斯回到楚府之后,就立马赶回了卧房,兰柔留下的那一张丝帕和那一束青丝在房中格外显眼,楚斯一眼便认出那刺下‘斯’字的绣兰丝帕,是他当年在江南杏观园给兰柔留下的。
青丝即情丝,楚斯此刻才明白,兰柔爱之情深,恨之诀别。
楚斯向楚府下人打听,无人知晓兰柔去向,他便派人四处寻找,却两日无果。
那夜,楚斯做了很长一个梦,梦到八年前他和兰柔在杏观园初遇的那一天。
当时他在雪中看到一个孤零零的小身影在哭泣,便走向前递给那小女孩一张丝帕,说道:“小丫头,你别哭了。”
他不知,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善意举动,却让那个八岁的小女孩抬眼一看,便永远记住了她。
楚斯再次见到兰柔是在戏台旁,当时他是跟着楚老爷与大夫人去杏观园听戏曲的。
兰柔像是躲在一旁偷听,楚斯好奇地走到其身旁问道:“小丫头,你躲在这儿做什么?”
只见兰柔嘟着小嘴轻声说道:“嘘,这是我姑奶奶编排的戏曲,她说我日后也要像台上的旦角那般演出,所以我得认真学习。”她灵动的大眼睛盯着台上的花旦入神,全然不知楚斯此刻眼中只有明媚可爱的她。
“斯儿,你跑那儿做什么?快过来。”大夫人看不到自己的儿子,是一刻也不能安心。
“小丫头,我娘亲唤我回去,你在这里好好学习,我就不打扰你了。”楚斯说完便笑脸盈盈地转身离去了。
兰柔这时才回神将母子两观望,大夫人牵着楚斯的小手一脸慈爱的模样,惹得兰柔心生羡慕,这是兰柔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楚斯的生母。
在楚斯离开杏观园的那天,兰柔迈着小跑步追赶楚府的马车喊道:“小斯哥哥,你还会回来吗?”
楚斯当时应道:“小丫头,你在这好好学习戏曲,等你学成那天我们会再见面的。”
后来,他一直记着对兰柔说过的这句话,却不知道兰柔其实也把话一直记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