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二,艳阳高照。
苏山。
月神庙前的结香花已剩下盛开的最后一抹明黄,好像越是接近花期的尾声,其花香就会愈发浓郁,使人在其中陶醉不已。
花期有限,人心却无限。
“那日破坏了你赏花的兴致,昨日你又错过苏山的山市,我今日特意带你来此,能否将功补过?”月神庙的善男信女仍旧络绎不绝,众人的嘈杂声,差点掩盖过衡之的温柔细语。
对于前段时日与楚斯到月神庙赏花被衡之突然带离之事,结香其实早就原谅了衡之,毕竟那件事她也有错,可她仍故作姿态道:“如此就想补过,未免也太简单了些吧。”
“那……还要如何?”若是放在百年前他也许还懂得如何去做,但如今哄小女孩好像已经不是衡之这位孤家寡人的强项了,又或者说是他早已经不想费这般心思。
结香忽而一笑道:“其实你若不提起,我便早就忘了此事,还用补什么过?”看到一对在树前打结的男女,她想到了杏观园女子被诅咒的悲惨命运,便一时兴起道,“你知道过去杏观园里的人为何感情如此悲惨吗?那可是有原因的。”
衡之葡色的眼瞳再次闪过一缕不易被人发现的金色,将信将疑道:“你知道背后的秘密?”
结香拍拍胸脯,憨笑着说道:“那是因为他们没遇到,我这株世间情爱男女信奉的幸运结香花啊。”
“……”他葡色的眼瞳放松了警惕,牵起结香的手走到一株花开最多也最灿烂的结香树前,“我倒是想知道结香遇结香花,谁会更胜一筹。”说着他便把树上其中一枝放到结香手中,如此明显的动作,结香也已经明白衡之的意思。
结香万万没有想到,初到杏观园不久的梦境如今竟会成真。她看着衡之纤长的手指在枝条上小心翼翼打下枝结,自己也不自觉地跟着他的动作将手中枝条打了结。
两人同时将枝结打下之后,一阵微风吹过,将结香脸侧的发丝吹乱,衡之随即抬手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细如柳的左眉,只在眉内的黑痣上停留一刻,随即顺势滑下轻抚她脸上那被风吹乱的发丝,
随着梦境的愈演愈真,一阵扑鼻花香肺腑而来,结香情不自禁地闭上双眸,感受柔软的温热落于她的额前,不觉沉醉其芳心。
·
月神庙内人多杂乱,两人将要离庙之时,两个调皮的孩童在互相追逐奔跑之际,其中一个不小心冲撞到了结香的腰间。
奔跑的孩童将结香给撞了个踉跄,幸亏衡之反应还算灵敏,顺手拉住结香。人是拉住了,可结香一脚没站稳,又踩到脚下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上,而因此崴了脚。
两个孩童只自顾自地玩耍,压根没有将对结香的一撞当一回事,故而也没有停下互相追逐的脚步,仍旧欢乐地嬉笑着直往前方奔去。
衡之欲要将孩童们叫住训斥一番,却被结香拦住道:“还是算了吧,顽皮大多是他们的天性,他们如今年纪小还不太懂事,便不要与他们多做计较扫了兴致,让他们尽情玩耍去吧。”
“如此口吻,说的你像是已经为人父母那般,其实亦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衡之调侃道,“但我没想到的是,你还能说出如此大度之言。”
结香闷气道:“你是觉着我平日总是与你顶撞处处不饶人,才认为我与谁都会那般小气吗?我不与孩子计较,却没说不会与你计较。”
衡之嘴角微微扬起,反问道:“所以,那是因为在乎,才刻意与我计较的吗?”
“我……”结香竟不知如何应答,她真的是因为在乎才总是处处与衡之计较的吗?可她却说不上来。
衡之也没有对此再继续说任何,只将结香扶到一旁坐下后,随即蹲下身子,揉着她受伤的脚踝,温柔地轻声道:“还能不能走?若是走不动,我便背你。”
结香定然不好意思在那么多人面前让衡之背着,说道:“没事的,我应该还能走,况且你昨日不是死活都不肯背我的吗?我也就不勉强你了。”
衡之道:“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意境不同。”
结香又瞬时哑口无言,怎么背和扛还要分意境做出选择的吗?便赌气道:“那我还是自己走吧,下山路背着我不太好走,也给你省点力气。”只是她站起身后,这第一步还没完全跨出去,就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还好衡之起身的及时把她给搀扶住了,又立马走到她面前将她一把手拉着背了起来,说道:“走不了就不要逞强,我没你想的那般弱不禁风,就你这小身板既扛得动就能背得起。”说是如此,可不知为何结香看着瘦小,衡之起初背起来是挺轻松的,走了一半山路后便开始觉得有些吃力。
昨日因施了法,所以从府衙牢狱法斗一番后,晃眼间便回到杏观园并不觉得如何费力,没想到如今要像个常人一般老实安分地走完这段凹凸不平的山路,竟是如此的费劲。
难不成他是真的老了?年龄虽在那里,但样貌还是二十的模样,可不能因此让一个小姑娘给笑话了,再怎么吃力他也要硬撑下去。
结香自是看不到衡之那般吃力的表情,她只趴在衡之坚实的后背上,轻轻将双手环扣于衡之脖颈,娇羞地低笑道:“之之,我们接下来还要去哪里?”
“脚都已经崴成这样了,你还想着去何处玩耍?当然是回杏观园了。”衡之后知后觉,顿然一惊,“之之?”
结香道:“如此叫你不习惯?”
衡之道:“只是已经许久没有人那般唤我罢了。”
结香道:“过去也曾有人这般唤你吗?那人是谁?”
“并没有谁。”他忽而露出受宠若惊一般的微笑,心里又说着那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话,“恐怕也只有像你这般的年纪,才能相同的叫出如此肉麻的名字罢。”
但就是如此简单的一番话,结香已经隐隐感觉到,在衡之的心里曾住着另一个女子。
即使那已经是一段过往,她也还是想知道,那个女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只是她又害怕她的多问,会惹得衡之不高兴,所以她只能将没有问出口的话,又咽回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