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山月神庙回杏观园的路似是漫长不已,红霞之光笼罩着整片江南,透出爱的微醺。
衡之与结香两人回到杏观园时已是黄昏。
昨夜几乎照顾了衡之一夜,结香此时竟已在他的后背上睡着了。
守门的园丁一看到园主背着结香回来,连忙上前去迎接。
“慢些将她放下,她脚受了伤,先将她带回房中歇息罢。”衡之话说的十分小声且低沉,生怕音量再大一些便会将熟睡的结香吵醒,“然后再让五娘去百草房,将跌打损伤的药酒带去给她用上。”
“是,主人。”几名园丁亦是小声地应和着,其中一人便将结香背回了卧房。
五娘按照园主的吩咐,将药酒带到了结香的卧房中。
饥肠辘辘的结香此时也已经醒来,她看到五娘迎面而来,揉揉肚子问道:“五娘,有没有吃的?”
“就知道你这会儿会饿,我早已让雪儿去香蒸斋找张厨子给你弄些吃的来,应该等会儿就能送到。”五娘在床边,捏了捏结香已经微微红肿的脚踝,“是不是饿过头了,连脚伤都给忘了?”
被五娘这么一捏揉,结香才留意起自己的脚踝,疼痛恳求道:“五娘,你轻一点儿。”痛意又让她瞬时想起衡之,“对了,园主呢?”
“园主他将你背回园中,便独自回房歇息了,也没有吩咐园丁给他送去晚膳。”五娘将药酒抹于结香脚踝,又道,“从苏山回到杏观园路途远,又背着你这个笨重的小丫头走了一路,换作谁都会受不了这般累着的。”
五娘这话说的,让结香不由得愧疚起来,衡之明明可以再施法,将她直接从苏山带回杏观园,为何却还要如此累着自己?
“话说你这丫头还挺能耐的。”五娘用手指头轻触结香鼻尖道,“园主这般冷若冰霜且无人敢轻易接近的大人物,都被你这个不经世事的小丫头给撩走了心。”
结香又不自觉地颔首娇羞一笑。
“对呀对呀,看来我还得向结香多学两招,也撩那么一两个花美男回来,给咱洗衣做饭去。”这时雪儿捧着热食来到房中,恰巧听到了五娘所说。
五娘对着雪儿拉着脸道:“你这姑娘又凑啥热闹?有厨子和园丁们给你做这些还不够?”
雪儿道:“五娘,你这说的哪里的话,有谁还会嫌帮忙做事的人多呢?而且我也不凑热闹,就是来给结香送吃的。”
“不凑热闹的好。”五娘顿时语重心长道,“在这园子还是……”
“呸呸呸。”雪儿知道五娘接下来要说的话,忽然打断她,将食物送到结香面前,“结香,你赶紧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结香虽然听出两人话中有话,也知道五娘其实接下来想说些什么,但她倒也还是乐观道:“不会的,我相信月神娘娘会保佑我们的。”可她眼中的泪光却欺骗不了任何人,她只是想到衡之昨夜晕厥不醒的画面,心中竟会因此忍不住感伤起来,她也担心害怕衡之会像那神秘的秦池之地一般,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三人顿时在房中沉默失声。
良久,还是结香首先发话打破卧房的沉寂,她端着那碗热腾腾的羹汤,又一勺勺送入口中,嘴里还不停地夸赞道:“雪儿姐姐,张叔今日做的羹汤真是美味,下一次记得让他给我多弄一些,我感觉这还不够我吃的呢。”
“张叔他忙着做别的,其实这是我亲自为你去弄的。”雪儿强颜欢笑道,“你若是真的觉得好吃,我下回就给你多做一些。”
“是真的吗?”结香道,“雪儿姐姐除了会琴棋书画外,原来还有一手好厨艺呢,真的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灶房,若是哪位郎君能有幸娶了你,定是上辈子烧高香修来的好福气。”
雪儿不好意思道:“又让你说笑了。”
吃的太着急,结香被呛得咳嗽一声,五娘连忙轻抚她的后背道:“慢些吃,又没有人与你抢。”
“嗯嗯。”结香连连点头,继而将又羹汤送入口中,试图掩饰住喉咙的哽咽,她不想离开杏观园,也不想离开衡之,更不希望诅咒在他们身上应验而因此阴阳两隔。
然而这一切,都被房梁上的犀利眼睛看在眼里,它左右轻轻摆动着白色细长的尾巴,无奈地摇摇头,小脚迈着沉重的步伐,穿过房顶离开了结香的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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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禧院,幽暗密室。
白球顺着机关暗道走了进来。
室内烛光幽幽,衡之此时正躺在摇椅上,手里握着手记,金色的眼眸将墙上的壁画望的出神。
白球随着衡之的目光方向望去,不知他在思虑何事,只道:“此事到头来竟还得由主人亲自出马,今日主人辛苦了。”
衡之略过白球的关切,忽而漫不经心地缓缓道:“你也觉得她和‘她’长得很像罢,你不是与我说过她们很像吗?”
“像……又不像。”白球顾虑道,“主人是动摇了吗?”
“怎会轻易动摇?不过只是突然感慨世上当真有如此相像之人罢了,而就连有时候说过的话也很相似。”衡之将手记往书案上一甩,“起初我以为她与我一般并非常人,可她既无法力又无过多本领,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而已。”
“所以主人是又心软了吗?”白球道,“可是最后的两人不能再错失了,若错过百年便还要再等百年,一定要一并拿下才是。”
衡之道:“我耗不起时间,此事我比你心里有数,且我亦不能再在此久留,我需尽快回去,否则我即便有足够的女子情丝,也等不上‘她’回来了。”自从昨夜不受控制的昏迷,他便心知已不能在此多逗留。
白球道:“等芙菡从高昌茂那里回来,此事也差不多该有一个了结了。”
衡之忽而一笑,叹道:“无情无忆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没心没肺之人,活着才不会那么痛苦。”
他双手缓缓交扣于腹前,望着画里的娇人安然地合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