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穿梭,回到了一百一十七年前。
此时的天下还未三分,如今唯有明皇继任一统天下,其在位期间初始年号为——永兴。
一百一十七年前,正应的是永兴十六年。
永兴年间的璋都,还只是名为璋州府,而隶属璋州府管辖之县——秦池,也还未曾于消失世间。
由于秦池被郁郁葱葱的绵延丘陵环绕拥抱着,拥有着绿水青山的自然美景,引来了无数飞鸟走兽居于丘陵山间,实乃人间宝地,故而秦池也有着“绿翠仙池”的美称。
天明之时从高山处鸟瞰秦池,仍有着一层薄薄的云雾缭绕覆盖在上空,却可以依稀看到在花红柳绿间,只有一条开阔的大路由外直通内里。
大路上行人来来往往,他们大多是前几日离去又赶早由府城而归的百姓,还有的便是才从秦池离去赶往璋州府城市集的。
宣雁与其六岁的稚子亦赶了早,随着秦池出门的百姓去往大路,由于秦池距离府城的距离甚远,山野间的夜路不好走,他们必须要在天黑之前到达下一个落脚点,然后再赶下个清早出发去往府城。
如此的一来一回,便至少需要耗费四日时间。
过路的行人居多,原本母子俩是毫不起眼的存在,却因为稚子生得一头银白发,即使他头上戴着压耳帽,也还是掩盖不住碎散而无意露出的发丝,从而引得路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再加上稚子眼如明亮金珠无法遮挡,路人与其对视一眼,都令人觉着冷厉万分,更是引来无数的低语指点。
也许母子俩是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他们对于过路行人的异样目光与指点议论压根毫不避讳,仍旧自顾自地朝着府城的方向迈步而去。
说的人多了,宣雁终究还是会顾及稚子幼小心灵的感受,便揽着稚子的肩膀,道:“鸿儿,随阿娘走快一些。”
稚子一脸的严肃,透着一股小大人的模样,他金眸直望前方道路,只紧紧跟随着宣雁,并没有说话。
母子俩与走出秦池大路的百姓不同,他们并非只是急着去到璋州府城赶集凑热闹,而是要离开璋州府,去往更遥远的地方——皇都。
当然,他们去皇都也不是单纯地探望远房亲戚,而是宣雁在两日前突然收到了一封匿名书信,说是远在皇都的丈夫出了意外,且此前丈夫已近两年杳无音信,为求真相她也只能带着稚子前往皇都寻找丈夫。
等到母子俩由皇都归去之时,也已经步入年冬末。
此时宣雁乌黑的发间还多出了一支白色簪花,凌乱的发丝显得有些狼狈。
而原本两手空空的稚子怀里,如今也捧着一个木质寿盒并没有空闲。
是了,此前在秦池收到的书信上所言句句属实,宣雁去到皇都后经过多番打听,已经证实了丈夫的确被官商利用,后加以谋害客死他乡。
为此,宣雁还在皇都府衙大闹了一番,可公道没能讨回还险些丧了命,明知世道权贵掌执,他们说一你便不能说二,为了稚子她最终也只能知难而退。
讨公道未果也就罢了,谁知返乡的途中还遭遇了一群流寇打劫,差点将仅有的钱财都给抢没了,若不是后来遇到过路侠士出手相救,宣雁更是难保她寡妇的名节。
母子俩经历了种种艰难,也终于由皇都回到璋州府管辖地界。
璋州府的冬季并不会像皇都那般,有落叶枯木萧条的景象,最多只会看到零零散散的枝叶凋零飘落。
但今年璋州府的气候似乎要比往年寒冷许多,母子俩顶着呼啸寒风,凛冽犹如冰针刺骨,寒凉到给绝望失亲之人加剧内心沉重的悲伤。
在如此恶劣的气候之下,璋州府城外也几乎看不到有过路来往的行人。
而这个时候在璋州府百姓间,也还未盛行在暮合神树系上红丝带许愿的习俗,如此令冬日里的暮合神树看起来更显得寂寥无比。
忽然,耳边隐隐传来若有似无的婴啼之声,打破了四周的沉寂。
稚子震惊道:“阿娘?”他只将金色眸子瞪得极大,对宣雁投以疑惑的眼神,似乎是在询问自己的娘亲是否有听到哭啼声。
宣雁早已明白其意,道:“阿娘听到了,哭声似是由暮合树那头传来的。”
母子俩一同朝前方远远望了去,当真看到暮合树下有一个用黑布掩盖的篮子,篮子一眼看上去并不算大,目测也能够容得下尚在襁褓的婴儿。
稚子捧着寿盒连忙跑到了暮合树下,然后掀开黑布,他们果然没有猜错,篮子里躺着真是一名仍在襁褓中的婴儿,他又向宣雁招手道:“阿娘,快来看看。”
宣雁随即走了去,婴儿在寒冬下依旧肤如白雪,看不出一丝受寒发紫的痕迹,她立即将婴儿抱起,细微地掀开襁褓,道:“是个女孩儿。”可当她伸手去抚摸女婴的身体时,女婴的肌肤却很是冰冷,她又叹了口气道,“她爹娘也真是狠心,看着更令人寒心。”
稚子道:“那么阿娘是要打算收养她……”
稚子话还未落音,宣雁却已坚决打断道:“不行,绝不能带她回去。”她又将女婴放回了篮子里,“如此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我们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这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如何仅仅是闲事?稚子不解道:“难道阿娘就真的忍心将她遗留在此?若我们不救她,或许再过不了多久,她便会撑不住这寒冬,冻死在树底下了。”
宣雁道:“若是她过后有个什么问题,她的至亲又忽然寻上门来,我们可就是有理也说不清。”
“阿娘,可她只不过是个连话都还没学会的婴孩啊,能有何问题?”稚子仍是十分地不解。
“你是觉得你阿爹被人害得还不够惨吗?听阿娘的话,咱们莫要管她了。”宣雁硬生生拉着稚子离去,她是真的怕了,她的丈夫正是由于太过心善才会被人给利用,最后还被迫害含冤而死的。
如今只剩母子俩相依为命,面临突如其来之事,她又怎可能无所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