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回到另一处的过往时空,如今也已经过去多年。
正如江湖道士所言,合禧有着天生无情丝的明显特性,她被宣雁带回家中抚养的八年来,也无人曾见她哭过笑过,似乎是并不会去表达心中的情感,亦会让人觉得她其实并没有情感。
唯一能够听到她哭喊的一次,那也已经是当年婴孩时期在暮合树下发现她的时候了。
虽然江湖道士临走前也曾有过明示,不属于本体的情丝是需要历经多年慢慢与人融合的,但这融合的时间也实在是太久了。
对此宣雁已开始有些焦急,心想着:若是合禧一直这般待人冷淡,鸿儿的一半情丝岂不是白给到她身上了?如此会不会对两人相连的命运产生影响?
毕竟当年江湖道士给宣雁留下的指示实在是太少,以至于让人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也总是会想着些不好的后果。
不过,奚鸿对合禧倒是十分的有耐心,自打将这个妹妹带回家中,便一直对她疼爱有加,无论去到何处都会将她给带上,与她一同认知外界事物。
只可惜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合禧是面无表情的同时,也不愿意张口与人交流的,以至于让奚鸿以为她这么多年还一直未能学会说话。
而且每回在合禧眼里看到的,并不是对他人的恐惧和怯生,似乎只是印证了她无情丝一说,表现地更多的是冷漠与不屑。
因合禧不会表达开心快乐,不会表达伤心难过,更不会与人分享她的一切想法,所以在外人眼里,她是一个高冷自傲的存在。
甚至街坊邻居都开始议论,道:“说合禧该不会是脑子有问题,或是身体有着其他毛病,才会被亲人给遗弃吧?”
宣雁听罢,随即反驳道:“你们莫要胡说,合禧身体好的很,脑子也没问题。”
“宣雁,咱也是为你想,若不然你带她去看看大夫,及早发现及早治疗,别让孩子落下病症。”
“我说了没问题就问题,你们就不必胡乱猜测瞎担心了。”说是如此,宣雁心中亦不禁产生疑惑。
即便是外人总是看合禧如病孺,奚鸿还是会带着合禧一同读书写字、外出游玩,合禧对他越是冷淡,他便越是热情。
后来,宣雁突然知道了奚鸿热衷于读书写字,是有要考取功名的想法。
宣雁是极力反对的,问道:“你是忘了你阿爹是如何被贪官污吏给陷害致死的吗?”她痛恨了当官之人。
奚鸿道:“自然不会忘。”
宣雁道:“那你为何还想要考功名?”
奚鸿道:“可是我与他们不同。”
“如今是不同,一旦进了那个圈子,谁又敢保证能一直清正廉明下去?”在宣雁的心里,深深地认定了官商勾结已为常事,认定了官场里的人相互污染乃一丘之貉,没一个是好东西。
“我敢保证!”奚鸿对此仍旧信誓旦旦,言语里还带着些许的不服输。
“你这般语气是在对谁说话?给我跪下!”宣雁很是气愤,她早已备好尺板,只想打断奚鸿考取功名的念头。
奚鸿心知方才言语冲撞宣雁是激烈了些,并没有反抗,干脆利落地跪下。
“我看你顶嘴,我看你要与我作对!”尺板狠狠地抽打在了奚鸿地后背上,这么多年来,宣雁是头一回对奚鸿如此狠心打骂。
“即便阿娘要打要骂,也不能改变我的想法。”后背是火辣辣的疼痛,奚鸿却依旧面不改色,他是铁了心要去做这件事的。
眼看奚鸿的后背上已经微微渗出血痕,他身子也开始有些支撑不住,宣雁甩着尺板的手逐渐颤抖了起来。
母子俩都是不肯轻易服软的人,若是没有一个人肯事先开口妥协,如此抽打下去终究是抵不住的。
打在儿身,疼在娘心。
宣雁终是先暂时停了下来,问道:“最后问你一次,到底还要不要当官?”
奚鸿坚决道:“当然要当!”
“你……!”宣雁再一次扬起尺板,然而这一下终是没能再打到奚鸿的身上。
此时,合禧突然挡在了奚鸿的跟前,迫使宣雁停止了对奚鸿的戒打。
宣雁诧异地看着神情冷淡的合禧,只听她突然道:“阿娘别打了,很疼。”
宣雁愣了愣,缓缓道:“你方才唤我什么?”
“阿娘。”合禧回答的语气仍是十分平淡。
“合禧,你会说话了?”奚鸿此刻眼里的讶异,亦不亚于宣雁。
合禧话虽说的平淡,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修饰,但是至少能够听出,她已经学会替人求情,知道“疼”为何意。
此事过后,合禧孤傲冷漠的性格,也开始有了明显的转变,原来她早已懂得如何说话,只是之前一直不想开口去说罢了。
这令奚鸿高兴的暂时将考功名一事放在了一边,只他不说却不代表就已经放弃了念头,当他再向宣雁提起时,宣雁这回竟二话不说同意了。
宣雁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深思熟虑的,她不断地反思着究竟该不该反对奚鸿考取功名,究竟该不该磨灭奚鸿的志向。
官场险恶,她最初持有偏见也不过是在担忧,害怕奚鸿走他父亲的后路,考取功名不成还落得一个被人陷害而又客死他乡的下场,才会不断找借口理由阻止。
要说现在不担忧也是不可能的,宣雁只是不希望因她阻止了奚鸿追逐前程的道路,到头来奚鸿责怪她当初不通事理罢了。
过后,宣雁还特意省吃俭用为奚鸿请来教书的夫子。
教书夫子对奚鸿格外看重,常常在众人面前夸赞奚鸿是他多年来教过的所有学生里最特别的奇才。说奚鸿是自学成才,只需稍微指点一二,便能将杂文诗赋作出,更有着他对政论的独特见解。
夫子在奚鸿身上寄予了厚望,甚至之后都不曾再向宣雁收取任何教书费用,只一心想要将奚鸿培养出秦池的首位状元。
每每夫子不在,只有合禧在屋内给奚鸿陪读的时候,宣雁总是在窗外静静地看着他俩,她发现合禧竟然会笑了,笑起来还是那么的明媚可爱,兄妹俩在一起的画面很是温馨,也令她感到欣慰。
其实宣雁一直记着当年江湖道士所说的话,已经逐渐有所看开的她,总会时常心叹道:“他若是不想平庸,便让他顺着天意去追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