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掩盖了一切,哦,还有一床薄薄的被子掩盖的一切。“是的,我是他的老婆,这是他的权力。”虹羽毫无意义地想着,双手紧紧抓住崭新的被单...她听见邵林低声骂了一句“他妈的!”然后就是他粗粗的喘气声。“呵,这,就是结婚了。难怪二丫,白梅她们常说晚上男人怎么怎么,指的就是这种事吧?嗨,如果,天天晚上都得这样,也真够烦人的。他妈的!哦,他骂谁呢?骂我?难道他还会有什么不满意的吗?我,我可真困了。”虹羽想,翻过身去刚想睡去,突然又想起自己没穿衣服!“总不能就这样睡觉吧?这,这我可不习惯。”虹羽一边摸索不知道被邵林扔在哪儿的衣服一边想,总也摸不到衣裤在哪里。
邵林忽又翻身,轻轻在虹羽耳边说:“虹羽,好老婆,别忙穿衣,快,快呀!”邵林边说着刚要开始,虹羽便觉一股热热的东西,然后,邵林便又喘着大气偃旗息鼓了。邵林拉亮电灯,从枕下拿出软纸默默塞给虹羽,他叹口气坐起身来,点上一支烟抽着,脸上全没了先前的兴奋,眼里甚至透着忧郁与烦愁。虹羽急急背向他穿好衣裤,又抓到邵林的衣服给他披上,拉拉被子盖好他的**,也靠在枕上看着他抽烟。虹羽觉得他抽烟沉思的样子,才像一个成熟的男子汉。过了一会,虹羽仔细看看他眼睛,这才看出他的忧愁不快。轻声问道:“你,怎么啦?是不是,我,我让你,呃,我不知道,该、该怎么……”邵林喷出一口烟说:“不,虹羽,怪我。我,唉,是我,呃,你是个,好女孩。而我,算了,别说了,睡吧。明儿还得去你家呢。好好睡,别着凉。”说完又叹口气,续上一支烟抽着。
二十五岁的凌虹羽在这方面的知识几乎等于零,更谈不上任何实践经验,这可要归功于她所处的那个时代对这种“知识”“封闭性的”讳莫如深。恐怕就连专科妇产医生也很难读到关于夫妻生活怎样才能融洽、成功的完成的书。所以这种事就只能全凭男女之间的感觉与运气了。虹羽对这天晚上发生的事,只有被动的本能的忍耐接受,至于成功与否她便是糊糊涂涂,一无所知了。她只是感觉到邵林跟自己并不快乐,她不明白工厂那些老大姐们为什么会眉飞色舞地把这事儿称之为风流快活?在她而言这种事儿不过尔尔。至于邵林吞吞吐吐的话,虹羽也觉得丝丝疑虑,却是飘飘渺渺不得要领,因此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加上她这几天确实很辛苦,便索性不再想它,翻过身,不多时即沉沉睡去。
邵林可睡不着,长这么大,他头一次如此沉重的感觉到这般惶恐惊惧。“不,不是头一次!上次,唉,那该死的上一次啊!”邵林吐出一股烟雾,烟雾中仿佛幻化出上次他跟淑光发生的那件事。然后,该死的牛力!魔鬼般的牛力!啊,我好悔呀!他低头看看沉睡的虹羽,两滴大大的泪水滴滴在虹羽细白如玉的耳后小三角上,然后,慢慢向下泛出一条晶晶的细线。
躺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女人,是自己多年来常常梦里相亲,最想得到并真正占有的女人。现在,她就在自己身边,在自己床上被里,而自己却像一个没用的太监似的不可企及!这种感觉真能让一个男人发疯!可这却不是她的错。以虹羽的性情而言,她实在够忍耐的了。她毫不拒绝的准备成为他的妻子,邵林知道这是她的第一次,她不可能像春枝儿那样主动,可她是准备完全彻底地接受自己容纳自己的。这也包括了自己的急不可耐。邵林眼泪汪汪地想起刚才的情景,她那独特的体香跟温润让自己急不可耐,然后,是不顾一切的,然而,就在那一刻,自己忽然觉得背后凉嗖嗖的,仿佛被子被掀去了!有一只大手抓住自己的后颈皮肉,要把自己揪下床去!啊,牛力!再然后,自己只觉得一阵不可抑制的心惊胆战!那玩艺儿便在全身颤抖中面条般的稀松疲软了!“他妈的,这是怎么啦?”当时,自己曾不服气地咒骂了一句,可怜的虹羽,她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呢。
邵林苦笑笑,又续上一支烟。如果,她习惯,那我不成了大王八?想想那会儿和春枝儿我是多么威风得意!现在可倒好,第一次半途而废!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跟春枝儿结婚呢!她说过,她愿意给我生儿子的,生多少都行!唉,她也真可怜哪。如果,真跟她结婚,往城里一带,只怕这会儿儿子都有几个了,也就不会发生后来那件事,就不会被牛力那杂种吓得落下这窝囊根儿,也不会害淑光只好嫁那属驴的杂种!淑光,她也就不会那么早死了!这,都是我造的孽呀!现在,报应来了,牛力这杂种说过要让我断子绝孙的!不,不,我不能没儿子!不能断子绝孙!不能!虹羽,虹羽,快,快别睡了......
头三个月,邵林几乎每天晚上都要这样折腾,直到他自己精疲力尽。可几乎每次都是同样的情景,不是半途而废,就是早早泄气了。不管虹羽怎样忍着顺着,情况也不曾有丝毫好转。对于邵林想要儿子的说法,虹羽也颇有同感,很能够理解。她听人说过,女人一过二十五岁生孩子困难多多,甚至有生命危险。可她认为俩人还年轻,实在用不着这么猴急嘛。邵林却是愧急于心,有苦难言,常常一个人发愣发呆,整个人倒不如婚前轻松快乐了,身体也渐渐瘦了一些。越是这样,邵林越是对虹羽很好。每天都坚持送、接虹羽上下班,在家还经常跟虹羽一起做家务。朋友们、工友们及两家的老人见了,都认为这一对儿新婚夫妻好得就像一个人似的。三个月以后,情况依然故我,虹羽还是忍耐着。她毕竟还不知道男女之间最深层的奥秘,所以并不觉得她的夫妻生活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劝邵林不要着急慢慢来,身体才是最重要的。邵林却随着自己的功能每况日下,度夜如年,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甚至只要挨近虹羽的身体便会早泄,于是,他由开始的自责转而责备虹羽。
邵林责备虹羽不能很好地跟他合作,不主动配合他,有时全身就象僵尸一样又冷又硬,有时甚至还让虹羽早早的在被子里等着他!如果这样还是不行,他便会埋怨虹羽对他没有感情,讨厌他。所以五、六个月了还没有成功一次。再然后,就说虹羽心里一定是还想着罗星那杂种!还骂虹羽假正经,还怀疑虹羽是不是早就跟罗星......总之,邵林把他的一肚子怨气都撒在虹羽身上,尽力用他想得出来的理由,用最难听的语言,把他们夫妻生活不成功的责任推诿到虹羽身上。只差没动手打虹羽了!
邵林眼里神经兮兮的怒气,实在让虹羽越来越害怕他,于是邵林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渐渐在虹羽眼里变得陌生起来。因为这种情况通常只发生在邵林喝了较多酒回来的晚上,所以,脸皮极薄的虹羽实在不愿对外人说起这些。每每邵林酒醒,虹羽生气时,他总是陪笑脸说好话认错,总说自己不好,胡说八道,想儿子想疯了!让虹羽千万要原谅他这一次。这样,虹羽便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了他,只是因为他是她的合法丈夫,二十七、八的人想要个儿子也是人之常情。加之邵叔叔一直对自己很好,即使他自己常年被“挂”起来没着没落的,还想法托人帮助妈妈办了因病退休手续,又托人找到一套两室一厅的旧砖房,让妈妈搬出厂外来住。嗨,可真让他费心费力的!虹羽知道两位老人最担心最关心的就是自己跟邵林的夫妻关系。只有自己夫妻和睦,(哪怕只是表面上的亲热!)才能让两位老人放心。唉,都是成家立业的大人了,哪能再让老人家们焦心受急呢?再说,邵林平时对自己还是很好的,对妈也好,家里有什么重活他也总抢着干。唉,居家过日子,哪有事事顺心如意的?能忍还是忍忍吧。
本来,虹羽整天劳碌奔波,晚上又要应付情绪时好时坏极难缠的丈夫,她对这些“国家大事”已是无遐顾及也不感兴趣的,她只是受到公爹邵叔叔的感染而已。自从***就任副总理以后,邵叔叔的精神好多了。十一届三中全会开过,邵叔叔更是精神焕发,脸上居然会在看报纸的时候出现微微的笑意。8月份,他被聘为市政府顾问。十月份,印染厂便解决了母亲的摘帽、退休问题。虽然邵叔叔自己没说什么,邵林却告诉她,这全是他爸的力量,因为印染厂的书记是他爸的老朋友。十一月间,邵叔叔还让虹羽第一次接了她母亲来认认门。虽然两位老人都只是客客气气的说了几句话,虹羽却觉得他们似乎早都认识。
邵家的门庭又渐渐热闹起来,虹羽每天都得多烧几瓶开水。每当她给那些人送茶冲开水的时候,也总能听到几句“您这儿媳真贤慧、真能干”之类的赞扬。虹羽却总总不能习惯,常是脸红红的应付几句转身就走。有一次她送过茶出来,听到有人问起她的工作,文化水平,表示愿意帮忙调到好单位去工作。“哟,当工人,还三班倒?这可太辛苦,太大材小用了嘛!”虹羽听见邵叔叔婉言谢了人家,说现在不着急,以后再说吧,说怕影响不好。那人说,“是是,您办事一向公正无私,哈哈哈……”邵林却私下说老头死心眼儿,人家上赶着帮忙为什么假撇清?没见我老婆都累瘦了吗?虹羽却说,爸是对的,不是说爸都快要复职了吗?这时候办私事儿影响不太好。邵林笑笑说:“这你可对了老头的心思了。咳,也是,上次那副专员的儿子,我的好铁哥们儿你还记得吧?”虹羽说:“什么好铁哥们?色迷迷的样儿!”邵林说:“对对,就是他。今儿给我来电话说,这回他爸可要当地高官啦!我爸有可能当市长或是市高官!嘿,你还怕往后没好工作?想干啥任你挑。嘿嘿,这回你可更想生儿子了吧?往后,我们的儿子可比我们出息大!我们耽误的,得加倍的捞回来!要不是嫁了我邵林,你凌虹羽能有这一天吗?哈哈哈……”
虹羽听了心里格格登登的不是滋味儿。又听邵叔叔在客厅里叫自己,只好匆匆跑过去,邵志坚两眼亮亮地举着一张报纸说;“虹羽,快拿去看看,这上面可全是好消息!这一回,咱们可,哦,咱们可真要好好干了。虹羽,你说,爸老了吗?”虹羽笑笑说:“爸不老,您才五十多岁,精神头儿好着呢。”邵志坚说:“嗯嗯,别人说这话,我当是奉承,你是个实在孩子,不会说假话的。虹羽,前几天,周局长的话你听见了,你懂爸的意思吗?”虹羽说:“懂,我不会让爸为难的。”邵志坚说:“好孩子,不着急,等爸的事儿完了,你想干什么都行,哪怕是想上大学呢!”虹羽说:“上大学?我?这怕不行吧?”邵志坚说:“孩子,我知道你从小成绩好,肯用功,肯上进,比邵林强得太多了。这么多年,委屈了你们这一代人哪!往后,只要爸能办到,一定全给你们补回来。当然,爸也不会太违反原则。你可以先多看看书,复习复习嘛,你说是吧?哈哈,这份报纸拿去好好看看,这才是真正为国家为人民呢。算了,这些明天再收拾吧,往后,客人会
更多,可以考虑雇个保姆嘛。”
虹羽回到房里,只见邵林早上床了,她便轻轻给他盖好露出的肩头,然后坐在书桌前看报纸。果然上面的有些说法真是前所未有的:关于停止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口号;否定“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提法;承认我国还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工作重点转移到建设发展我国的四个现代化阶段。这样,老百姓的日子就有盼头了。
邵林一觉醒来,见书桌上的台灯还亮着,灯光映出虹羽静静夜读的侧影,较之平时看去更为娴静清秀耐看一些。从小长大,甚至结婚以后,他都不曾这么仔细的欣赏过这个名叫凌虹羽的女孩。是的,她实在还只能算一个姑娘,邵林不无悲哀的想着,心中不禁涌起一种既自怨自艾又无可奈何的自惭形秽。他知道自己从小就不如虹羽,除了身高自己就没有一样不比虹羽差着一大截儿的。凭心而论,邵林虽然不爱读书却是一个尚有自知之明的聪明人,他知道自己能够娶她为妻,实在是因为运气加耐心和老爸的帮助。他早就明白,自己除了用男性的力量来征服她,并让她为自己生下儿子这唯一的事实,来证明自己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之外,别无他法。
现在,在这一点上反复的失败,不能不使他的惊惧与日俱增。于是,他喝酒解闷消愁,他借酒寻衅,他无端疑心信口雌黄,他甚至搜索枯肠强词夺理地想把“过失”,(如果这算是过失的话)推到虹羽的头上。如果虹羽能够大哭大闹地跟他大吵一场,甚至撕撕掳掳地发泄一番,他邵林也会觉得痛快一些,也好藉机说一句“女人毕竟是女人!”这样的话来驱走一直存在自己心头的那种高不可攀、无处可攀的压抑感。
可是,虹羽就是不吭声,就连生气也是悄没声儿的,更别指望她会大哭大闹一场了。更恼人的是她生气的时候也会给你做出可口的饭菜,也会把你的衬衣洗得干干净净的放在床上或柜子里,可你却别指望她会正眼儿瞧瞧你!更别指望她会开开金口跟你说话。每当其时,邵林甚至会妒嫉他自己的父亲邵志坚,因为虹羽做好了饭或是洗好了衣服总会轻声叫一声:“爸,吃饭了。”“爸,您的衣服。”尤其恼人的是,每当邵林看见她默默生气的时候,反倒会觉得她更可爱,更担心自己有一天会失去她,因而只好每每把那“酒后发疯”作为推托之词,放下男子汉的架子去向她低头认错,请她原谅自己“这一次”。而这个叫凌虹羽的女人,却从来一次也没如自己期望的数数叨叨或埋埋怨怨地打情骂俏一回,而是只轻声叹出一口长气,然后摇摇头说一句“算了,以后,再别这样。”听上去,不仅仅像自己那柔柔病病的妈,倒有几分像了自己才五、六岁就去世了的奶奶!而自己在她面前,极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呸!自己算他妈什么男子汉?居然让这个称为自己妻子的女人,在身边睡了快八个月的女人,到现在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女人!呵,这要是传扬出去,我邵林,还他妈在人面前抬得起头来吗?不行,这可绝对不行!我非得想法子让她怀上孩子。哪怕用上点诡计也说不得了!可邵林的智力毕竟一般,让他想出能瞒过虹羽又能推脱干系,甚至事后还能用“这件事”制住虹羽的“诡计”谈何容易。
想着想着,邵林倒觉得自己又激动起来,他知道激动也是白搭,何况虹羽还在看报纸呢,等叫她过来上床黄花菜也凉了!而且他还暗暗害怕万一挑起她那女人本能的需求来,会更证明自己的“无能”,那就想什么法子也来不及了。邵林觉得不叫虹羽,自己又胀得慌。因为虹羽来“那个”,他已经五、六天没碰她了,虹羽还以为他是真心爱她。“唉……”邵林长叹一声,翻身起来走到厕所里。果然,随着一泡小便,他感觉舒服多了。
邵林从厕所回来,见虹羽正斜靠在枕上等他。上床后,邵林并不躺下,而是点上一支烟抽着,想些什么。虹羽抚摸着他健壮的手臂,轻声说:“这几天,呃,你是不是……”邵林说:“不不,你不是来,呃,不着急。”虹羽说:“早完了,呃,今天你……完了,也好早休息。”邵林说:“呃,还是,多休息几天吧,你这家里外头的,够辛苦的了。”
虹羽大出意外的一阵轻松:“这家伙,终于会疼人了,我还当他永远长不大呢。”她心里一阵欣悦,歉歉地说:“有你这句话,我再累也值。我想,现在没孩子也好,我们还年轻,不着急。邵林,今天爸可高兴了,还说让我们想上大学就抓紧复习。听说今年恢复高考,全省的文科状元也只是一篇作文考六十多分,数学十来分,物理才六分呢!咱头一年没赶上,还不能赶第二年?不信咱就比人家差多少!邵林,你说呢?”
邵林一听心里格登登地一阵乱腾,暗暗怪老爸不该提醒虹羽去做这个梦,何况……“嗨,这个老爸,真是乐糊涂了!现在虹羽没翅膀我还怕她飞呢,这又没啥牵着挂着她的,一长上大学生这对翅膀,还不扑愣着飞走了吗?”他想着心里一急,脱口便说:“那不行,你婚都结了,还去念啥大学!”虹羽一愣,笑笑说:“我这不是说咱俩吗?如果,咱俩一道去大学念书,毕了业一块儿再回来,那该有多好?你说呢?”邵林说:“你说什么?哼,你知道你准能考上?我可丢不起那份脸!到那时功不成名不就的,白让人笑话。”虹羽说:“这有什么?咱通过复习也能长点儿知识呀!往后工作起来也轻松些。反正,知识多了也不会坠得慌吧?那些年,瞎闹腾没这个机会,现在机会来了,咱就不能试试?你说呢?”
邵林语塞,又不好说出那句一直憋在喉咙里的话,只好悻悻地说:“我没什么可说,你看着办吧。”说完拉灭电灯,翻身睡下,直喘粗气。虹羽说:“好好的,又发什么疯?真像个孩子。”说完轻轻叹口气,缩进被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