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妖兴奋地摩拳擦掌:“我们这就出发?上西极大荒爬吴姖天门去?”
鱼鱼犹豫良久,下唇都被咬出了一道浅印,挣扎再三才开口:“我想…...先把玄晶鱼骨方天戟找回来。”
“什么戟?名字怪长的。”
“玄晶鱼骨方天戟,”鱼鱼一字一顿,“我的兵器。是爹娘给我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了。”
成仙有两种途径。
第一种,是凡人或者精怪潜心修炼,到了时辰,去考那想考得考、不想考也得被逼着考的考试,即天雷渡劫。通过了,按千古以来的程序,自然就位列仙班了。这类叫做后升仙,因为都是凭自己摸爬打滚飞升上来的,基本都有一身好本事,仙法仙力都强。
另一种,是条捷径。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那么爹妈是仙人,那生出来的孩子当然也仙人啦。别笑,仙人也有七情六欲,仙人也要交朋友谈恋爱娶亲成家呢。小仙们也要上课做功课,做不出来被仙师打手板罚站;大仙们每天也有分配的活儿要完成,各有各的事忙。所以嘛,当仙人才不是无所事事、终日游手好闲的呢。
天生仙虽然出身仙家,但大多仙力普通。仙界向来子嗣艰难,但凡生出一个小仙崽子,仙爹仙妈欢喜都来不及,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坏了,哪里还狠得下心来要自家仙娃勤学苦练。虽然仙娃娃们自小也在天界学堂学习,但是没有压力,自然也没有动力,大多功课从来不求高分但求通过,到结业时也就学了个皮毛,仗着天生的仙气,能搭个花架子就不错了。
然而就算这样,这些天生仙,没由来的好像就是要比后升仙的地位要高一等。也不知道是哪来的传统,哪来的规矩,天界对天生仙的待遇总是要比后升仙好。
鱼鱼和句芒,就是天生仙。
句芒,小时候唤作阿重,满三百岁时得名句芒。他自小爱读书,什么仙典仙籍仙经仙史,捧起来就放不下,但凡是个字就能读得静静有味,且过目不忘。可惜,除了读书,其它课程一概没有兴趣,学得也就马马虎虎。但在天生仙里,能读书,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就算只是纸上谈兵,那也已经很不错了。所以成年后被封了个“上仙”职位,掌管草木,是个正差事。
鱼鱼天生神力,在仙武道上很有天赋,也是整个天界学堂仙武道课唯一能捧得出手的学生了。其他课程就不过尔尔了,仙典仙籍仙经仙史背个半落,仙法平平,仙术平平,技能平平。
扯远了,说回那玄晶鱼骨方天戟。
鱼鱼从小没见过自己亲爹妈,由爷爷一手拉扯大。每每见到其他小仙人,放了学堂,由爹妈接了,把书包裹递给爹,吃着妈喂进嘴里的冰糖葫芦,一家大小牵着手蹦蹦跳跳回家去,都看得双眼发直、羡慕地满眼泡泡。
她忍不住问爷爷:“爷爷,我爹妈呢?”
爷爷总是摸摸她的小脑袋:“你爹妈去洪荒之地求神道去了。”
上古时期开天辟地创造世界的大神早已归隐,如今仙界的不过是些比凡人强些的仙人。
凡人活数十载,至多百年遍呜呼哀哉;仙人活数千载,到万年便会消散。
神,永存。
凡人要成仙,要经一番磨炼;仙人要成神,怎么能不经过更艰险的磨炼?
洪荒之地,便是传说中求神道的起点。
千万年间,据说有仙成了神。
也只是,据说。
鱼鱼眨巴眨巴眼睛:“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爷爷顿一顿,叹一口气:“应该快回来了。瑶园的芍药花开了呢,可漂亮了,我们去看花花好不好呀?”
鱼鱼看不懂爷爷的眼神。但既然爷爷说快回来了,那就一定是快回来了,于是就欢欢喜喜跟着爷爷去看花游花园了。
瑶园里面是有四季更迭的,应季应景才能更好地赏花。芍药开过又谢了。荷花含苞,盛开,又伴着枯黄的荷叶跌落水中。菊花绽放,随风而来丹桂芬芳。菊桂之后,白梅凌霜。白梅随霜化,桃花杏花梨花开过,又见芍药色。
然而不知更替了多少回,鱼鱼的爹妈,还是没有回来。
渐渐长大,鱼鱼也不再问。
满三百岁那天,无上仙师给鱼鱼赐名“玄鱼”。
赐名仪式后,爷爷郑重交给鱼鱼一把戟,叮嘱:“这是你爹娘出发往洪荒之地前留下的,是你爹娘的定情信物。我保管了这几百年。现如今你长大了,我把它转交给你,好好使用,用心保管。”
这戟足有一丈二尺高,通体漆黑,黑得像把周围的光线都尽数吸走了,看一眼,只觉目光都被牢牢吸住,挪不开眼。顶端一对月牙刃,尖矛傲立中间,寒光泠泠。
这,就是玄晶鱼骨方天戟。
半大丫头小玄鱼,绕着戟转了一圈,再转一圈,又转一圈。抬起头,头昂得老高,才勉强看到顶端的月牙刃和尖矛。
她不由腹诽,那没见过面的爹娘怎么搞的,弄这么个大家伙当定情信物。真真是……一点儿都不浪漫!定情信物,不都是要小小巧巧方便携带么,不然怎么私相授受呢?不能私相授受,又怎么能暗中定情呢?偷看的人间折子戏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她伸手一抱,抱住眼前的方天戟,半蹲,用力,一声大喝——嘿,举起来了!
没想象中沉,举着走路跑步应该没问题,但要能舞动起来做兵器使,她还得再加把劲。
但是这么大个戟,整天拖着满天跑,也不是个事儿呀,跑到哪人家都会以为她是来找茬打架的。
爷爷似看出了她的担忧,凑到她耳边,教了她一段仙咒。
她对着方天戟一念咒,漆黑的方天戟忽地光芒四射,顷刻间缩小缩小再缩小,缩成一根手指长的小棒棒后,定住不动了。
原来还有这种操作,那就不会耽误爹娘私相授受了。
她喜滋滋地捡起小棒棒方天戟,顺手当个发簪插进头发里了。
苦练了几百年,终于把支一丈二尺高的方天戟耍得风生水起。
又过了几百年,爷爷满一万岁,消散了。
只剩下方天戟陪着她,日日夜夜,在手上,在发间。
再过了几百年,她被推下诛仙台,头上的方天戟发簪跟着她摔到凡间。待她神志恢复时,头上哪还有方天戟的影子。
梅妖听罢这段故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安慰吗?叫好吗?鼓劲儿吗?怎么做都不太对。
还是句芒打破了沉默:“别担心,我们一定能把方天戟找回来的。”
鱼鱼问:“接下来......”
“还是继续往西走。听九寒师太的。”
梅妖又来劲儿了:“你怎么这么相信九寒师太呀?她这么厉害?”
句芒只说九寒师太不是普通凡人,其它再也问不出什么话来。
缠了一会儿,笑闹一阵,各自歇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