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

句芒、鱼鱼、梅妖三个铅块一般重重堕入水中，溅起三朵巨大的浪花。

慌乱扑腾之际，句芒急中生智，挥手变出一张硕大的睡莲叶。大家挣扎着爬了上去，湿哒哒挤在一起，活像三只可怜兮兮的落汤小鸡仔。

“咳咳咳这是哪里呀？”鱼鱼方才呛了水，句芒忙不迭给她拍背。

梅妖瘫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坐起来，一边拧着头发上的水，一边说：“不知道。我以前来，就只在幽冥城里逛逛，没到过这么远的地方。魔界大着呢，什么奇怪地方都有。”

句芒很是担忧：“这大水茫茫无边无际的，没个方向，我们这样瞎漂，会漂到哪里去？而且我变的这张睡莲叶，指不准什么时候就消失了……”

“消失了就再变一张呗。”梅妖倒没怎么担心。

“能力有限，我不一定能再变出来……唉，早知道，在学堂的时候就该好好学好好练的。”

这下大家都惆怅了，望着远方不知如何是好。

世间的海是蓝色的，湖是碧绿的，但这片似海非海、似湖非湖的水体，却是白色的。烟波浩渺，水面平静，微风拂过，卷起层层鱼鳞状的波纹。

景色美则美矣，却安静地有些怪异。风吹细浪，没有声音；浪花片片轻触莲叶，没有声音；没有水鸟飞过，水下没有游鱼，天地间仿佛被下了静音咒。

鱼鱼试探着去拨水、撩起水花，水花四溅，竟然也没有声音。用手舀起一捧水细看，水里混杂着非常细碎的小白片，怪不得看起来是白色的。

“无声，白水，”句芒若有所思，“莫非，莫非是——”

还没来得及“莫非”出个所以然来，他们乘坐的睡莲叶忽然剧烈抖动起来，顷刻间被顶出水面数十丈高。

一尾巨鱼跃出水面，而睡莲叶恰好被它顶在头上。

那尾巨鱼通体碧蓝，片片鱼鳞在光线下折射出七色彩虹，灼灼闪耀。它头上长着五个尖角，排成一列，第一和第五个角最小，中间的角最大；一双浑圆巨眼，灿若星辰，堪比明月；大嘴微张，足有七丈宽，嘴角两条鱼须，飘飘如白练瀑布；背上鱼鳍高耸，能与人间五岳争高；站在鱼头，远眺看不清鱼尾。

那鱼在空中一个翻滚，吐出一束水柱，一甩尾，又无声落回那淼淼白水中。

大睡莲叶连带着句芒、鱼鱼、梅妖三个，还没放映过来，就掉进了巨鱼嘴里。

——

——

眼前一片漆黑，手触之处皆是一片潮湿滑腻的冰凉。

“句芒？梅妖？你们在吗？”

“嗳！鱼鱼，我在！你别动，我摸过去找你。”

“哎呦你快下来！你踩在我肚子上了。”

“说话啊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在这里。”

“你们别闹了——算了算了，待着别动，我现在摸过去找你们。”

“哎呀好滑！又滑又软不拉唧的，真难走。”

一番闹腾之后，妖仙仙小分队再次汇合。

“我们这是被大鱼吃了？”梅妖的声音。

“不见得吧？应该在鱼嘴里，刚才鱼吐水打哈欠不小心把我们吸进来了。如果是被吃进肚子里了，哪还容得我们这么悠闲，不早被鱼肠鱼胃什么的绞碎榨干了？”鱼鱼的声音。

“它是鱼，你也是鱼，你俩本家，你去跟它说说，把我们吐出来吧？”梅妖觉得天下大鱼一家亲，撺掇鱼鱼去“谈判”。

“难不成要我大喊一声，‘喂！你好吗！咱俩是本家，好好谈谈吧’？傻不傻？谁知道着鱼有没有开灵智，我可不会说鱼话。”可惜鱼嘴里太黑，梅妖看不见鱼鱼用力翻的白眼。

“你是鱼族的呀，怎么能不会说鱼话？”梅妖尤不死心。

“你还是梅妖呢，你能跟梅花说话？”鱼鱼深刻意识到梅妖不是梅妖，是杠精。

“不能呀，毕竟梅花没有嘴呀。”

“那你怎么长上嘴了？”

一仙一妖你来我往斗嘴斗得兴起，突然句芒开口了：“我想起来了！”

“什么？”梅妖被着突然一喊吓了一跳。

“白茫茫的无声白水，叫素溟，在《上古八方志》里有记载。素溟一部分跟魔界相连，一部分跟人间相连，所以理论上来说，我们可以经素溟回到人间。”

“那这条大鱼呢？”鱼鱼问。

“是鲲鱼。‘素溟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在学堂里背过的《四荒游记》里写过的，你不记得了？”

鱼鱼嘟囔着：“背的东西老早就还给仙师了……不过你这么一说，我有印象了。素溟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锅炖不下。化而为鸟，其名为鹏，要烤得用几个烧烤架……”

都什么跟什么呀，梅妖差点没笑岔气：“哈哈哈哈得了得了。鱼鱼啊，我送你一个成语，叫‘不学无术’哈哈哈哈哈别问我什么意思，问你的句芒去，哈哈哈哈哈……”

黑暗中，鱼鱼狠狠踹了梅妖一脚，可惜不知怎么被梅妖狡猾狡猾地躲过了。

“那，我们会被鲲鱼吞下肚子吃掉吗？”梅妖接着问他最关心的问题。

句芒很肯定地回答：“不会，鲲鱼是神物，餐天地之灵气，饮日夜之精华，不吃东西的。”

梅妖总算松了口气：“那就好。可是，我们怎么才能从鱼嘴里出去呢？”

句芒也没什么好办法：“或许只能等它下次张嘴的时候再出去了。”

“谁知道它什么时候张嘴呀。万一它很久都不张嘴，我们不就要被困死在这里了？万一它张嘴的时候，我们睡着了，或者来不及跑，那怎么办？”鱼鱼讲得不无道理。

梅妖又出歪点子：“嗳，鱼鱼，你不是有个大方天戟么。把你的戟亮出来，放大撬开鱼嘴巴，如何？”

“我的戟，只能变化两个尺寸，要么发簪大小，要么一丈二尺长。你觉得哪个尺寸能撬动这个巨鲲的嘴巴？”

“那……你拿着你的戟，去捅它喉咙，它觉得喉咙不舒服，一咳嗽，兴许就把我们咳出去了。”

“恶心！我把戟给你，派你去捅它喉咙，可好？”

“没问题啊，就是不知道我拖不拖得动你的戟。”

“那个，我说，”句芒实在听不下去这样脑残的对话，制止了这一不靠谱行动，“你们捅鱼的喉咙，它也不会咳嗽的……鱼用腮呼吸，腮不在它喉咙里……”

“……好吧。”

“……早说嘛。”

忽然地动山摇天翻地覆，前面如日出般迸发射进明亮的光线，身后一股强悍的风力猛地一吹——

他们好像被这鲲鱼吐出来了，顷刻间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世界闯入光明，眼睛被光线刺得生疼流泪，经不住捂起眼睛。

如果他们睁着眼，绝对会被眼前的景象惊叹到无法言语。前方迎接他们的是一座滔天瀑布，绵延宽达数千里，水流湍急，汹涌澎湃势不可挡。最奇妙的是，这瀑布的水是从下往上倒着流的。

在瀑布跟前，鲲鱼只是一只圆头圆脑的可爱小鱼宝宝。鲲鱼似乎也被瀑布的气势所震慑，吐了口泡泡，夹起尾巴逃也似的飞快游走了。

句芒、梅妖和鱼鱼三只微尘般的小东西，裹在泡泡里被鲲鱼吐出，离弦箭一般被射入这倒流的奇异瀑布里，被白浪挟裹着，不知奔流向何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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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原文是庄子《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