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池握了握拳,转身离去寻找,身后的伶妍赶忙问道:
“你去哪?”
他走了几步,反手一道法力过来,恢复她的脸,道:
“我去找她,你不能再以她的面容出现。”
伶妍用镜子照着自己的脸,这张脸让她慌乱恐惧,而山林外传来一道呼唤:
“婉菊!婉菊!”
川池飞身离去,伶妍眸中含泪,也走了出去,却系着白绫,对面那位官人模样的人赶紧跑过来,紧紧抓着她胳膊紧张道:
“婉菊,你,你怎么了?你的眼睛怎么了?”
她转身侧对着他,语气冷淡道:
“官人,你找我何事?”
郑官人忙走过去抓住她的胳膊,颤抖道:
“婉菊,我终于找到你了,你不要这样躲着我了,我真的很爱你,婉菊,我当官都是为了你,我可以遣散那些妻妾,我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你不要再逃了,好不好?”
他快四十岁了,有了些胡子,却依旧俊郎如当年,婉菊面容依旧韵味美丽,甚至还很年轻,只是她不太能接受此脸而已。
“对不起,官人,我做不到。”
郑官人立马心痛愤怒地盯着她看,道:
“为什么?我哪里做错了?你要这样折磨我?你为何不愿意嫁我?为何要逃了我的婚礼?为何要骗我?”
婉菊迷茫地垂眸,在白绫里,道:“为什么,我不愿被这样束缚住,我要的是两情相悦长久时,不是所谓朝朝暮暮相对无言,婆媳妻妾相争,孩童哭闹,我一个人过得挺好,我不需要嫁夫随夫,我就是不想成亲,对不起。”
她拨下他的手,他却抓着她的胳膊,狠狠抱住她道:
“我可以满足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
婉菊嘴角上扬,也没拒绝他的拥抱,道:
“郑成阅,这不该是你,你已不是那年少时的冲动少年,你有家有孩子了,别牺牲如此大,把我逼成重罪之人,对不起。”
郑成阅还是被她推开了,他咬咬牙道:“好,那我不逼你嫁我了,但我还是爱你,你可以继续和我相爱吗?婉菊,你十岁那年,我为你种荔枝树,现在我依旧为你种了荔枝树,这是我带来的荔枝,十二岁,我生病,你贴心照顾我,十五岁,你拿出嫁妆让我去考取功名,我们早已不能分开彼此了,你让我好好补偿你,好不好?”
堂堂七尺男儿,竟老泪横秋,将一个包袱的荔枝捧给她,婉菊嘴角微勾,主动抱他,任由他紧紧圈住自己的腰际,半晌说不出话来。
“成阅哥哥,我娘与我爹婚前很相爱,可婚后并不幸福,我爹渐渐冷淡了我娘,脾气不好时,还动手打我娘,当然其他妾室也没少挨拳头,我娘要合离时,我爹死了,我娘将部分嫁妆给我后,也抑郁寡欢而死,我不敢,对不起,我无法走出来,我曾经很爱你。”
两颗心疼痒万分,郑成阅如鲠在喉,紧紧抱住她不放手,道:
“我会好好待你的,你别离开我了,求你,婉菊。”
婉菊调整一下心情,笑了笑,道:“好吧,我试试,扶我进屋。”
她笑容如花,抬手让他扶着,他高兴得像个小孩,赶忙小心扶着她走向结界的屋中。
“好,你的眼睛怎么了?是何人弄瞎的?”
他担忧道,婉菊笑容甜美道:
“我自己作的,我本来想在门上放罐辣椒粉,捉弄一下夜里偷吃的老鼠,不想老鼠没来,我把这事给忘了,辣椒粉撒了我一脸,不过没事,过几日就没事了,不必担心。”
她信手拈来的谎言,脸不红心不跳地讲完,郑成阅却担心地伸手去抚摸她的脸心疼道:
“不行,我不放心,让我看看,我给你请个好的大夫过来看看。”
他说着就要去解下白绫,婉菊却起身挣脱阻止,笑道:
“不用,过几日就好了,我都小心上药了,你是不是过来了,我要抓你了。”
她调皮地跟他做瞎猫抓耗子的游戏,郑成阅笑容羞涩道:
“嗯,你来。”
她笑着走过去,他侧身躲过,笑出声音,她又转身去抓他,却闻到一个荔枝香味,她走过去,却突然被一块冰凉柔软点落嘴唇上,她闭嘴唔了一下,道:
“这是什么?”
郑成阅笑道:“我的吻。”
婉菊噗嗤一笑,骂道:“胡说,这明明是荔枝。”她抓住那只手,夺过那被剥开的白肉,却被一只大手揽过柳腰,一个温热的柔软含着坚硬的牙齿,纠缠的舌席卷而来,宛如当年一样。
“郑官人,你该回去了。”
婉菊在床上提醒郑成阅,郑成阅恋恋不舍地搂她,道:
“你不许走了,我还会来找你的。”
婉菊笑了笑,道:“贫嘴,知道了,你走吧。”
然而他走后,她还是摘下白绫走了,她有个心愿没有完成。
“你是谁?”
夙霜出现在一个青楼里,看着对面和众多女子纠缠在一起的人,那人长着和川池一样的脸,却十分地邪魅贪欲。
“哎哟,好标志的美人啊!还驯服了这么一条毒舌,本公子看上你了!”
齐林立马两眼冒光,青颜吐了吐信子,道:“夙霜,他是陌灵风画的脸,帮忙调查信息的,大概还有三日,脸才能恢复。”
夙霜这才收回戾气,施展一袖法力,吹下他脸上的法术,让他迅速恢复原貌。
“多谢你帮忙,但是现在不用麻烦你了,这花是赏你的,可以治一些病。”
她将花变在他手中,随即转身离去,齐林却拿着花,追上来道:
“等等,花朵自然是要配美人……”
他话刚说完,就见南疆公主降落下来,挡在夙霜面前,持剑对着夙霜道:
“夙霜,你竟敢让一个凡人来骗我!”
她恼怒地唤出法术打过来,夙霜胳膊上缠着青颜,却根本不用青颜动手。
“你害死如此多之凡人,投放鼠妖致死凡间闹鼠役,还大肆虐杀青颜的同类蛇妖,真正的魔物该是你才对,你还有胆来找我。”
夙霜抬掌打退她,竟把她打得重伤,夙霜身上的青蛇幻化成人形,道:
“我来收拾她!这个恶毒的女人把我的同类全扒皮腕眼折磨得不成蛇形,该死!”
她一剑法力打过去,南疆公主忙抬手要挡,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时,一个白色身形出现阻拦她,正是南疆太子和理瑶星君,理瑶星君忙阻止道:
“哎哟,住手啊,夙霜仙子,你现在戾气越来越重了,不可再拖迟献祭之事了,这些事交于我等天界便好,放心吧,天君定会公正处理的。”
夙霜瞪他道:“我家人和黑璞可还好?”
理瑶不敢说黑璞被不知何人的分身伤了,中毒正在救治之事,也不敢说到现在还未查出是何人的分身假扮的中毒罗明月,又是何人给黑璞假传情报之事。
只好撒谎道:“他们都被我等天界保护得好好的,放心吧。”
夙霜这才冷哼一声道:“你们最好说到做到。”
说着飞身瞬行离去,理瑶星君和南疆太子忙给周围的人消除记忆,南疆公主晕倒过去,故没有人注意到齐林趁机逃跑之事。
“张清樊。”
夙霜飞身到小巷处,看到一个男子追了过来,她转身去看,张清樊看她胳膊上的蛇,还有她系着的白绫,脑海里冒出一个传闻,国师要抓白衣盲女去献祭,说是灾星,他有些警惕地持木剑道:
“你是何人?为何会有妖气?”
青颜不屑地吐吐信子,连妖气和仙气都分不清,道行太低,她都不屑他,何况是恢复神魂的夙霜。
“此事不用你管,你既然找来了,我便替柳番茄给你传话,她在佛前许了个心愿,藏在她送你的白盏玉环中,你找个有灵源的古井砸开,将里面的东西扔进古井中,答案便在里面,这是她最后希望你为她做的事,告辞。”
说着瞬行离去,张清樊还一点都没反应过来,正要追上去已经来不及了:
“你是番茄姑娘养的小白猫妖吗?”
他对着半空问道,只有空荡荡的巷子,没有人回应。
他只好转身离去,一路鼠疫迅速传播,百姓生灵涂炭,奄奄一息,他亦被传染了,弯着身继续向前走,眼神里满是复杂,这鼠疫跟鼠七是否有关呢?那白猫说不用他管又是何意?柳番茄得的是什么病?
他轻咳几下,手中咳出血来,转头看到韶山寺,他艰难地走过去,在寺院看到一口灵泉石井,他无法直接去问佛祖是否是他放了鼠七犯下的大错,只拿了快石头在井上砸碎那块白盏玉环,里面有红棕色的粉末,他抖入井里,却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他跌落在古井旁昏厥了过去,嘴角还咳出血来,干涩苍白,隐约间,看到一个女子身着白衣,舀了井水一瓢,对着他的嘴喂了下去,声音甜美好听:
“傻哥哥,你渴着如何得知答案呢?”
他饮下后,渐渐有了清明,却见那道白影已经渐行渐远,唯独留下一个木瓢在他怀里。
“我没死?难道是这水的问题?”
他醒过来,开始舀起水,又喝了一口,身上的症状果然好了许多,他高兴地爬起来,舀着水去找人:
“我找到治病的水药了!”
很快一群人排队在古井前,被几个和尚施舍一碗又一碗水,他转身去寻那位女子,那声音听起来好像是柳番茄的。
然而到佛前并没有那位女子的身影,只有地上的一根签:
“下下签。”
他蹙眉,转身朝寺外跑去,她是还活着吗?她是否也生病了?她为何要求签,签为何又是下下签,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好快速地抬腿去寻找她。
“烧死她!烧死她!她就是那个灾女,怪不得瞎了眼,都是报应!”
一个宽敞的大道上,围绕了重重叠叠的人,周围遍满嘈杂咒骂声:
“都是她给我们带来这些怪病的,咳咳!我们都是被他害成这样的。”
“她害死了我的家人!”
“就该烧死她,给天神献祭,让我们得以解救。”
……
所有骂声最后都统一成三个字:“烧死她!”
张清樊挤进去,才发现一个白衣女子被绑在一根粗木架上,眼睛被白绫系上,白绫上染了血,似乎刚被这群愤怒的人给戳瞎的,脸上挂着血。
“小白!”
张清樊冲过去,嚷嚷着让旁边举着木棒的人住手,爬上她身上的木柴站在她身边,才发现她不是小白。
“你不该来的。”
那个女子虚弱地开口,张清樊脑子瞬间轰地一下炸了,这个声音,从午夜梦回中幽幽传来,他一路寻找而来,想过无数种与她初见如雪般再相遇,却不想竟是如此凄美的场面。
“柳番茄,你怎么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婉菊咧嘴笑了,虚弱而痛苦道:
“你离我远点,我有鼠疫病,我活不成了。”
张清樊连忙取下脖子上的水壶道:
“你别怕,我这有药水可以治好你的病,你不能死,你没有任何错,他们不该抓你!”
他说着赶忙打开水壶,底下的人顿时慌乱了,蜂蛹般冲过去打抢道:
“他有解药水!快给我喝一口!我不想死!”
“我也要喝!拿来!”
……
众人迅速推到他,将水抢夺而去,他无助地爬起来,道:
“尔等不要抢,此乃邵山寺的井水,尔等可以自取去,留下一口给番茄姑娘喝,这是她给的解药!尔等岂能伤害她!”
所有人都愣住了,扔了火把,却呸了几声道:
“不可能,她就是个灾星,暂且饶了她,官府的人会来抓她去献祭的,我们去邵山寺取解药。”
“就是,那解药定是佛祖赐下的,这灾星竟敢跟佛祖抢功劳!呸!我等这便去请官府的人来抓你们去!”
……
所有人都快速蜂蛹散去,一声声骂声尽可能地割破婉菊的心,只有张清樊奋不顾身地逆人群爬上去给她松绑,架着她到地上。
“番茄姑娘,你坚持住,我这便带你去邵山寺取解药喝。”
婉菊瘫软在地,虚弱道:
“来不及了,哥哥,我在佛前,许了个心愿,希望你不忘初心,如偿所愿。”
她万万没想到,最后一刻所有人都欺负她,污蔑她,解药也抢了去,一口都不肯分她,而这个始终被他蒙在鼓里的人,却义无反顾地相信她,救下她。
“不,你不能死,我的愿望就是你能继续快乐地活着,番茄姑娘,你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在韶山寺时明明救了我,为何不等等我,等我一下我便可保护好你了。”
他滑落一滴泪,所有人都咒她,推他,踩他,他却一丝感受不到疼,用他微弱的力气去爬起来,救下这个单纯美好的姑娘。
“你不该来的,你不该看到我这样不美好的样子,我是婉菊,不是柳番茄,对不起,就记下美好的样子好不好?”
她落了一滴泪,笑容虚弱地慢慢收回,昏死过去,张清樊痛苦地抱住她,摇头道:
“不,你什么样都美好,婉菊,柳番茄,你什么样都很好。”
他不知道她是人是妖,是如何变的脸,但他从未觉得她是坏的,她那么单纯,只是美好的东西往往那么短暂。
“伶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