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大衮都隐瞒着一个不可告人的，而且尤其不可告梅拉尼的天大秘密。

那就是，一年前向撒旦之角委托除掉虚空大师的，正是大衮本人。

这就很好地解释了，大衮见到王羽所扮演的梅拉尼时为何反应如此激烈。

毕竟凡人也好，大衮也好，谁亲眼活见了死人都是这副德行。

虽然应死之人此刻就站在面前，但大衮始终坚信，自己当初是出于正当理由，才偷摸摸地去找了宵风那头地狱恶魔的。

守护全世界最好的二次元（叉腰，理直气壮）。

两年多前，初至万国的大衮和虚空大师一样，为在此地迎接大祭司克苏鲁而踌躇满志。

他们在万国相中了许多适宜召唤大城拉莱耶的地皮。

港区是其一，新宿也还不错。

九首牛头天魔罗王当年还没接管稻荷鬼王神社，那地方的灵脉即便放到今天也是整个万国最好的。

然而，阿里巴巴当年在万国的扩张，拖住了他们的计划。

啊，感谢阿里巴巴。

啊，他可能早就死了。

啊，那更得感谢了。

至于梅拉尼，他当时正在养伤，没法出手收拾贸易之王。

虚空大师到万国不久，就和三只大天狗交了手，之后还被那些如今镇守着欢乐街的豪强们挑战了一番。

得亏九首牛头天魔罗王当年三重尊位不稳。不然他可能那时就死了。

不，如此说来，应该是可惜了才对？

总之，梅拉尼养伤期间虽然成天在外抛头露面，并且靠着之前的傲人战绩在万国如沐春风，但实际也没实力帮忙筹备召唤工作。

而凭大衮自己，同样是没能力召唤来大祭司的。

之前上万年的岁月，已向他深深证实了这一点。

于是那段时间，除了和阿里巴巴在港区互掐，大衮业余时间都待在港区码头海底那座新建的宫殿中。

日子百无聊赖。

直到一天，一名信徒向他推荐了一种叫电脑的东西。通过一些秘法，大衮让它在海底也连上了外部网络。

然后，他在该名信徒的指引下登上了一个名字发音相当可爱的“abab”式的网站。

他随后点开一部视频，看见一名超凡的少女在通过一枚硬币召唤出雷电（他当时是这么以为的）。

大衮花了几天时间，看完了该系列现有的全部七部作品。

然后，那名信徒又为他发来了另外一条神秘连接。大衮难忍好奇，点了进去。

而在那部作品里，他平生第一次认识了一个名叫暗精灵的种族。

他还了解到他们有一个女王。

之后呢。

之后就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于是，等到差不多半年的时光过去，梅拉尼伤愈时，大衮已经不太在意大祭司的事情了。

因为他已然找到了新的父们和救主们。

何况这边的父们不仅数量犹如满天繁星，而且只需上网就能见到，不用他费心劳力地去召唤。

而且她们还很可爱。

这是最重要的地方。

问题是，梅拉尼伤愈后，行动又变得积极起来。

那时，由于阿里巴巴的神隐，大衮已基本控制了港区。

但梅拉尼认定新宿比港区更适合作为大城拉莱耶的选址，这让大衮可以留在电脑前的时间越来越少。

而且大衮对大祭司降临在万国的后果一清二楚。

这个世界怎么样倒是无所谓。

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没了三次元，二次元就也见不到了。

守护全世界最好的二次元（再次叉腰，理直气壮）。

正当他为此苦恼时，某一天，老朋友宵风来了个电话······

······

······

王羽看着大衮慢慢缓了过来。

大衮毕竟是大衮。变成肥宅也就算了，要是再把自己噎死，那可就太丢人了。

王羽一早就知道是大衮委托撒旦之角杀死了梅拉尼。

他只是不太清楚个中缘由。那时的他，并不了解两人之间的关系。

而在夺得虚空大师的头颅及记忆后，他对大衮的委托愈发难以理解了。

现在，他倒是全明白了。

可是，为了能顺利见到伪圣母，“梅拉尼”此番前来是无法“复仇”的。

事实上，他可能还要装作不知道这件事。

于是，王羽故意用满是鄙夷的目光上下扫视了一番大衮。“离开万国前我就看出了苗头。你果然变成这副德行了。”

“你不是——”大衮说到一半，又咳了两声。

从那绵长的食道中，又有两团白色流质被咳出，正好落在王羽身前。

王羽赶忙换了个地方站。

“我是怎么？”王羽说，“你马上给我把这地方变回去。我们要重新开始筹备了，知道吗！”

大衮的脸又红了。

他一边低咳，一边用力点着头，神情相当痛苦。

而伴随着那颗硕大头部的上下运动，呼呼风声传了下来。

“在那之前，我有件事安排给你。”王羽说，“过几天，一艘船会进码头。是阿里巴巴的船。”

“谁的船？”大衮顿时抬起头，瞪大的眼睛如同两座灯塔。

“阿里巴巴。”

“怎么他也没死？”

王羽挑起梅拉尼的一条眉毛，故作狐疑地望着大衮。

“我是说——咳咳——”大衮连忙改口，“阿里巴巴的船，凭什么进我的码头？”

“有些事，我不想追究。”王羽说，“我和阿里巴巴都是刚回万国，彼此接触了一下。”

“他表示只要我们帮他了这次，那之后在召唤大祭司的问题上，他自然也会回馈我们。”

“哦······”大衮低声说道。低垂的眉眼说不上是出于羞愧还是懊悔。

本来事情办到这儿也就算结束了，但王羽还有点儿个人疑问想搞清楚。

编剧从没给他看过完整的剧本，或者说他根本就没见过任何类似的东西。

直到现在，他也是一头雾水地陷在高坂龙马的阴谋中。

“我听说你把核心信徒都派去新宿了？”王羽问，“为什么？我在的时候，你很抵触这件事的。”

“那是——”大衮浑圆而巨大的眼珠转了转，然后他瞬间弯起嘴角，露出一脸奸佞相，“为迎驾大祭司做的准备——”

“别跟我撒谎，”王羽打断了对方，“有些事我只是不想追究，不是不能追究。”

大衮又哽住一下。

“是······”然后，他说，“是几天前，一个电视台工作人员找到我。说只要我参加一档综艺节目并取胜，就能见到——见到新田尤利娅小姐。你不认识她，她是——”

王羽抬起右手，打断了说着说着又在变得眉飞色舞的大衮。“电视台？”

“嗯。”大衮认真地说，“他说如果我的信徒能在新宿潜伏的足够久而不被发现，就算是我赢了。”

这个要求。

王羽好像能猜到那个“电视台工作人员”是谁了。

“那人叫什么？”他问。

大衮想了想。“好像没说啊。”

“有什么特征么？”

“嗯，我对长相倒是没多少印象，但他说话阴阳怪气的，像个娘娘腔。还带着很恶心的口癖，一直‘小生小生’的。”

大衮刚说到“阴阳怪气”和“娘娘腔”的时候，王羽头脑里就已大致勾勒出编剧的面部轮廓了。

但当听到“小生小生”时，他还是被酸得打了个冷战。

接着，高坂龙马那张神秘莫测的笑脸就完整浮现在了眼前。

这家伙，两头骗啊！

许多天前，在王羽遇到楚先生的那个晚上，他按照编剧的指示，把猎人拉到无人处说了下面这番话：

“兄弟会和教团之间已然秘密勾连。兄弟会希望利用教团去向欢乐街复仇，而教团则被应允事后可以在稻荷鬼王神社进行召唤拉莱耶的仪式。”

“你怎么知道？”楚先生毕竟是协会的头号猎人，没那么容易受骗，“为什么告诉我？”

“你再闻闻我，”王羽说，“密教里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而且我在这酒吧打工也有段日子了。密教要做的事情太危险，我不打算和他们干了。”

楚先生又将信将疑地重重嗅了嗅鼻子，最终还是上当了。

剧情原本应该是这样的。但楚先生在当晚意外身亡了。

不过，事情的后续发展倒是出人意料地站在了高坂龙马那一边。

无论如何，他想陷兄弟会于困境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王羽甩甩头。这就和他无关了。

他弄来血浆，见到伪圣母，打听完深渊手术大师的事情，高坂龙马就再也别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了。

于是，王羽对着密室的地面四处指指点点了一番。“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马上给我改回去！”

大衮委屈地点点头。他目送王羽转身离开密室，这才长出一口气。

之后，他第一时间甩出一条极尽愤怒的触足，操起鼠标，拨通了网络电话。

“喂，您好。”电话通了，“撒旦之角竭诚为您服务。杀人、放火、我们无恶不作。我是宵风，我为地狱代——”

“闭嘴，王八羔子。”大衮骂道。

电话那头停顿了片刻。

“啊，是你！”宵风听着相当欣喜，“又出什么事啦？”

“给我退钱！”

“退——什么钱？”

“梅拉尼没死！”

“梅拉尼没死！”宵风故作惊讶地跟风惊叹道。

“是的，退钱吧。你个王八羔子。”

“退不了。”这次，宵风相当干脆地说。

“什——么？”大衮那两排上百颗的牙齿在嘴唇后面磨得像是刀片一样在响。

“首先，梅拉尼死了，报酬是我应得的。”

“我说了，他还活着！”

“其次——”可宵风之前的话还没说完，“就算梅拉尼没死，你凭什么敢找我退钱？你知道，我们蛇一般没几颗牙齿，口风可不严实。”

大衮一时愣住了。他刚才怒火冲天，没意识到这层问题。

“就这样，再见。”而宵风已打算挂电话了，“有业务了再联络我。”

大衮听着回荡在密室里的“嘟嘟声”，全身僵硬得仿佛是一座真正的石假山。

地狱恶魔，他忿忿地想，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