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王羽翱翔在万国的夜空中。

头顶就是混沌的大深渊，他认为有几颗大眼球正透过积压着的云层睨视着自己。

而异变的赤色血月就高高挂在东南方向。

自大深渊降临以来的五年间，它一直处于满月状态。

这可害苦了万国的狼人们。

而他们至今不清楚应该为此去憎恨谁。

是大衮。

在王羽脚下，是灯火辉煌的万国。

从高空望去，城市七彩的霓虹纷纷化作闪亮的黄色光辉。看上去颇为温馨。

用宵风的话说，这块土地是世间最大的一处地狱。

生活于其中的人们，比来自任何地方的人都更受煎熬，但他们却乐在其中。

王羽此刻也乐在其中。

他环绕着万国转了几圈，然后向着港区降落下去。

穿过一片稀薄的云层后，被岸边灯火、数座灯塔以及一座摩天轮同时照亮着的大海呈现在了王羽眼前。

海面相当平静，只有些微的起伏。这片海域的统治者好静而不喜动，因而造就了这世间少有的良港。

王羽找准了一块远离海岸的黑色礁石。

那是个标记，或者说是个路牌。港区的居民都亲切地称呼它为“恶魔岩”。

它指示着通往大衮海下宫殿的道路。

如同一只掠食的海鸟一般，王羽一头栽进海面。

之前在天上时，他身上穿着的一席黑袍如翼膜般伸展着。

而此刻，它完美地贴合于王羽身体各处，在水下折射着光线，犹如一层鱼鳞。

王羽一路深潜到光线无法抵达的海底。

这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强烈的水压包裹着他，试图将他撕裂成碎片。

但王羽看得清东西，他的视力在海底甚至比在欢乐街的套房里时更为优秀。

至少，一团漆黑不至于让他头晕目眩。

在面前数十米的地方，一道雄伟的宫殿殿门矗立着。

而门后，就是那座宏伟的宫殿。

各种深海鱼类和头足纲生物在庭院中来回游荡。它们的体型有大有小，但长相都一样狰狞。

王羽向殿门走去，并在那附近遭遇了一队守卫。

这帮人一律个子矮小，皮肤黝黑，眼球突出，嘴巴又宽又长。

有些在嘴唇上方留了长胡须的，就像是在那儿长了两条鲶鱼的须子。

而他们打扮得也都像是典型的大衮密教信徒——黄袍子，黄兜帽，走起路来丁零当啷。

由于是守卫，他们手里还多出了那种鱼叉样的，看着就不太危险的武器。

守卫们，也就是所谓的“深潜者”们，对王羽的现身相当警觉。

“咕嘟嘟嘟嘟······”队长一面质问着王羽，一面比划着手中的鱼叉。

他的手下们把王羽包围了起来。

大衮密教有他们独特的语言。

这种语言在岸上时发音还算正常，顶多会使得说它们的人听上去有些疯癫。

但在海下，它就变成了一种综合气泡呼出速率、大小以及节奏变化的令人费解的语言。

王羽本身并不懂这门密语，但他此刻顶着的这颗头的原主人懂。

这个人不仅是海下宫殿的建造者，同时也是该系列密语的发明者。

因此，世上可说没什么人比他更懂这门语言了。

这感觉就和别人对他说“一”，他直接回“错”，但又挑不出半点儿毛病是一样的。

“咕嘟咕嘟咕嘟嘟·······”王羽用他娴熟的大衮密语说了以下这句话。

“Ph’nglui mglw’nafh Cthulhu R’lyeh wgah’ngal fhtagn.”

深潜者们惊呆了。

先不论王羽说了什么，光是那般高雅的“咕嘟嘟”声，他们也只在教宗本人的身体尚未发福前才听到过。

“咕嘟嘟······”队长的语气客气了不少，他询问王羽的身份。

王羽当时正戴着黑袍的兜帽。听到对方这么问，他摘下了它。

而在见到王羽的面孔后，深潜者队长立即伏倒在了崎岖不平的海底。

他的手下们纷纷效仿。其中唯一年少不懂事的，也在后膝盖窝挨了一记鱼叉杆横扫后，老老实实地趴了下来。

虚空大师梅拉尼曾是位列万国最顶级战力的怪物之一。

他曾在万国先后和三只大天狗交手。虽未得胜，但也未尝一败。

而欢乐街当下的统治者，九首牛头天魔罗王和四天王们也曾挑战过梅拉尼。

这些如今在万国雄踞一方的强者们，当时毫无胜算地就败下了阵来。

但这之后过去了一年，虚空大师梅拉尼就忽然在万国销声匿迹了。

人们都说它返回虚空去了。

而自然地，事实又是王羽杀了他。

又是宵风让的。又是撒旦之角的“工作”。

王羽不愿承认，但与梅拉尼的那一战确实给他留下了不少心理阴影。

于是直到今天，他一想到万国还有与虚空大师不相上下的怪物，就会不寒而栗。

顺便一提，那一仗的其中一个战场就是新宿御苑玉藻湖。

当年的玉藻湖，还不是个多重空间的混乱堆积点。

总之，虚空大师梅拉尼侍奉虚空。

而无尽虚空内恰好囚禁着许多旧日支配者，所以他和他们关系匪浅。

梅拉尼的性格也和藩神们很像。

他们都藐视凡尘，藐视生命。觉得世间万物不过是一把骨灰，说扬也就扬了。

可梅拉尼固然强大，终究是做不到这点。

但一些旧日支配者可以。

于是，梅拉尼就想把他们从虚空中释放出来。

凑巧的是，当年的大衮也有类似的打算。

这两个人最初就是这么搭上线的。

王羽甩掉卫队，独自穿过宫殿的庭院。

游荡在附近的深海动物们安静地目送他迈入宫殿的大门槛。

梅拉尼就是这座宫殿的设计师和建造者，所以没人比他更了解这儿的构造。

以及在哪条回廊的第三个拐角的扶栏下面，藏着一条直通宫殿下部密室的秘密通道。

不过密道中并不充斥海水，反而还相当干燥这点倒是让王羽吃惊不小。

在密道口，一股神秘的力量将无穷的大海隔绝在了外部。

由此可以预料，密道尽头连接着的那个房间，此刻也一定是个充满了空气的去处。

王羽沿着密道向下走去。他在此期间变回了人造鳃，改为用肺呼吸。

一路上，他四下打探着被大衮擅自改造过的海下宫殿，回想起了一些关于后者的不太好的传闻。

梅拉尼在差不多一年前被王羽手刃，而大衮也自那之后就没再公开露过面了。

大衮密教内部似乎也在那时经历了一阵动荡。一些信徒被赶走，而留下来的信徒则对大衮比以往更为忠诚。

自大深渊降临以来，大衮密教便盘踞在港区。贸易之王阿里巴巴在时，他们在这儿和他发生了许多冲突。前者死后，大衮便顺势从对此不闻不问的天使手中接管了港区。

但是，密教此番向新宿出击，却不是他们第一次试图冲出自己的地盘。

事实上，两年前，他们的足迹就已抵达了台东区。

需要声明的是，大衮密教很有钱。

不只因为他们掌握港区，还因为他们有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源源不断的黄金饰品供应。

但密教带给人的一般印象却是相当吝啬的。没人知道他们的财富都流往了何处。

而梅拉尼在万国绝迹后，不少小道消息在街头巷尾流传开来。

人们都说，密教暗地里在台东区的秋叶原采购走了大量物资。虽然多数都是些没什么用的硬件、软件、书本。

以及卫生纸。

而且采购的周期还在不断缩短。

······

······

还有一件事。

几个月前，万国举办了一次规模空前绝后的新晋偶像选秀。

选秀的最终结果是由观众们的投票数量决定的。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大赛的最终获胜者，竟然是一位名叫新田尤利娅的，在设定上只有十二岁的少女。

新田尤利娅是一名虚拟偶像。也就是纸片人、点阵人、像素人。

总之就不是真人。

而据赛后统计，来自神秘人“噶东”的堪称天文数字的选票，几乎凭一己之力就让这位可爱的新田尤利娅小姐脱颖而出，成为了大赛的冠军。

噶东（gadon）。

大衮（dagon）。

而如果这个推测属实，那说起来其实相当恐怖。

因为深潜者的父神，大祭司克苏鲁的两位元初追随者之一，在万国仅仅待了五年——

就成了一个死宅。

王羽推开密道尽头的一道隔板门，走进一间存在着稍许亮光的巨大昏暗房间。

这唯一的亮光来自于一块如山般高大的巨型电子屏幕，它进一步被分割成了许多稍小一些的画面。

而屏幕前，一个于之几乎相差无几的身影在蠕动着，咯咯怪笑着。从躯干上生出的十多根触足的尖端同时操纵着十多把游戏手柄。

还有剩下的几条触足，它们轮番在向一个应该是嘴巴的去处送薯片和在凡世流行至今的肥宅快乐水。

王羽望着四周。

这个房间一度被设计为一间密室，一座堡垒，一个安全屋。

但现在，这里随处丢弃着无数让王羽羞于提起的物品以及垃圾。

更让他害羞的是，他发现自己的一些收藏品在大衮这儿也能见到。

王羽叫了大衮一声。他现在顶着梅拉尼的头，所以使用的自然也是梅拉尼的声线。

巨大的身影顿时不再蠕动，咯咯怪笑和咀嚼的声音也停止了。

王羽看着大衮缓缓转过脸来，惊恐地瞪着自己。

大衮硕大的脸上肥肉横生，让人不禁怀疑有些地方可能连神经都还没来得及铺展过去，而只是一团死肉罢了。

“咯儿——”

大衮注视王羽良久，嗓子里忽然哽了一声。一团恶心的白色物质从嘴角漏了出来。

而他原本呈淡黄色的脸色也随之急剧转变成了红色，之后再降成暗紫。

“咯儿——咯儿——”

大衮哽得更厉害了。数十条触足同时扔下手柄、薯片和饮料，全方位地拍打着他的身体。

但状况不见好转。

王羽亲眼目睹了大衮被噎住的全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