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08章 妹妹牙牙(1 / 1)慕云大虾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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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队长被撞的第二天,夜里子时,轮到我和大师兄奉命守在重症监护室外,我们二人裹着迷彩大衣分坐在南北长椅上,我斜躺着,大师兄把头伏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走廊上,只有几处昏暗的小灯,除非有起夜的病人或护士,否则吊灯不会轻易被叫醒。

此时,走廊尽头,传来皮鞋轻踏地板的脆音,和一男一女的对话声,抬望眼,拐角显出了两个细长的身影,一个带着帽子,一个扎着辫子。

走近时,才看清,左边是我们的新队长,拉练那天才刚刚上任,白净脸,眉心有颗痣,带着副金框眼镜,比起黑脸凶相的老队长,可更有书生相,他叫许逸鹏,本院的军事学博士生。

许队长左手拿着湿漉漉的雨伞,右手搀着一个长马尾的17、8岁少女,后背是一个土黄色的大旅行包。

“牙牙,你哥哥正在病房里抢救呢,这48小时格外重要。”许队长声音温润略沙哑,带有男人特有的磁性,而这一声也叫醒了头顶的吊灯。

亮眼的白光下,少女的脸一清二楚了。一双哭红的大眼睛,凌乱的空气刘海,皮肤白的不见一丝血色,听起来牙牙是她的名字。

眼看队长走来,我和大师兄赶忙起身,我接下雨伞立在墙边,大师兄卸下背包直接自己背上,经队长提醒才又小心平放在长椅上。

“这两位是我们队的学员,以前就是你哥哥管的。”许队长向牙牙介绍我们,“这个看着粗壮结实的黑脸叫龙超,这个文气一点的叫陈牧园,他们从晚饭后一直在这里守着你哥哥,已经6个多小时了。”

“谢谢你们,我哥哥怎么样了?”牙牙忧心地望着我们,声音很低沉,似乎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还在观察,请耐心等候,有情况医生会通知我们的。”这个时候,我只能用最官方回答,我怕一不小心会触动眼前这个小姑娘的伤痛点。

大师兄在一旁想要安慰,也只是张张嘴,努力把话咽了下去,只吐出三个字:“请坐下。”

大师兄把南边的长椅让了出来,牙牙坐在自己的背包旁,盯着门上发光的“重症监护室”几个大字。

此时,我才发现,牙牙的后背已经湿透了。大师兄比我更早发现,已经脱下了自己的大衣,拿给了她。我也顺手把自己的大衣裹在她胸前。

“你们要热死我呀!”牙牙硬是对我们挤出嘴角的微笑。

“你披着吧,照顾好你,也是为了让你哥哥心安一些。”我也试着小心翼翼地扬起嘴角。

牙牙不再争执,安静靠在椅背上,闭上了双眼,她看起来累坏了。

吊灯继续沉睡,许队长带着我俩悄悄走到了走廊尽头,把世界还给了牙牙一个人。

“我昨天晚饭联系到牙牙,才知道家里只有他们兄妹两个人,牙牙坐大巴又转火车,折腾了30多个小时才赶到,一路没合眼,见到我时眼泪都哭不出来了!”

听着许队长的介绍,原来牙牙居住在豫城乾河岸边的一个古老小镇,那个小镇叫做驿马集,人口不足3000人,别看人少地偏,小镇在历史上还是小有名气,出过陈胜吴广、包拯包大人、人祖伏羲等,自从哥哥当兵入伍以后,她一个人住在关帝庙旁,一个不足20平方米的小房子里,哥哥每月寄给她生活费,供她上学。

牙牙不说话,我也能感受到她身上有种谦逊低调,而又落落大方的内秀,比起老队长来更加温婉,令人舒服。

那边依然平静,自从几个医生和一群护士晚饭后进去,除了4次有人进出退换工具,就一直没有出来,这次真的要和死神做斗争了。

军人通过杀人保护生命,医生通过救人保护生命,这么说当我死后见到阎王爷,没准阎王爷会拉着我出公差去记录生死簿,毕竟军人带给了这些牛鬼蛇神很多额外的工作量。

倘若医生死后见到阎王爷,没准阎王爷会请他喝杯茶,晚死一个人,接收工作就轻松一段时间,如果所有人都是正常死亡,那接收工作直接走流程,省去了一大堆事务性的工作,阎王爷自然见到医生笑呵呵了。

希望这次,医生能让阎王爷笑呵呵!

“队长之前和老队长认识吗?”大师兄的提问,把我从幻想中拉回现实。

“他刚从部队选调到学院第二天,我就见过他了……”老队长刚来时的情景,他还历历在目——

那是在两年前,老队长28岁,刚刚在特种部队调完正连就来到了学院。

许队长也是28岁,正在攻读博士,兼任学院的军事助教。

那天,许队长负责给大学军事俱乐部的学员讲解射击理论课,老远就看到有个黑黑高高的上尉在门口观望。

一节课加上射击练习,足足一个上午,可上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待到最后,射击结束,还剩下30发子弹。

“还有人想把最后的子弹消耗掉吗?”许队长这么一问,学员们都举手。

每个学员已经打了7轮,足足70发子弹,但还是不满足,毕竟“好枪手是靠子弹喂出来的”,他们一周就这么一次实弹射击的机会,其他时间都在练习据枪瞄准。

“许教员给我们露一手吧!”

“是呀,许教员给我们演示一轮战斗射击,把所有移动目标全部打掉。”不知是谁的提议,大家一起复议,表示赞同。

许队长也欣然接受,他这个军事学博士倒不是个书呆子,反而是个热爱实操实训的练家子,研究生期间就代表大学参加过国际军事院校比武,拿过团体第三名。

说来就来,只见许队长活动手腕,拉拉筋骨,“咔咔”两下活动下脖子,提起一把95式自动步枪就准备上场了。

设置移动目标显隐靶5秒一次,其中外加人质靶,对应30发子弹就有30个目标,期间射击人要从300米到100米处跃进,搜索射击。

“乒,乒乒……”许队长含胸弓背,平稳快速跃进,目标起,立刻站姿据枪,瞄准射击,手起刀落,枪响靶脱,发发命中,台下一阵欢呼。

隐隐间,许队长看到门口的上尉也在鼓掌。

结束后,上尉主动向许队长示好,并大加赞赏,眉飞色舞地说些“教员的水平可以参加国际狙击手比武了”“特种部队就缺你这样身手的人”等听起来令人颇为受用的话,可许队长总感觉言辞有些浮夸,只是应和两声。

此后,每周实弹射击教学,许队长都会看到上尉站在那里,结束后再赞赏一番。

直到半年后,实弹教学的最后一堂课,上尉一大早就来到室内射击场,请求授课结束后给他留10发子弹,过过瘾。

原来,上尉自从来到学院后,因为只有本科学历,就和其他部队选调来的干部一样直接去学员队担任管理人员了,枪是天天摸得到,可实弹却是半年打不了两次。

听上尉这么一诉苦,许队长也为他行了方便。

这堂课剩了50发子弹,上尉先用了30发,按照第一次许队长的射击条件进行。

上尉的移动速度比许队长要快些,目标一出,稍一停顿,脸一贴枪身立刻射击,无奈跃进速度太快,马上要到终点了,目标还有三分之一没有出完,上尉只好走起了折线,最终发发命中。

许队长本想留20发子弹,等上尉打完后,自己再做做示范,让大家看看专业动作,没想到上尉干脆利落的动作倒像电影做过后期特效一般,令他们惊呼叫好。

“哎呀,好久不打,感觉呼吸不太顺。”结束后,上尉一脸淡定。

“真厉害,你才是高手。”一听许队长的夸奖,上尉马上赔出笑脸,挤出三褶子鱼尾纹说:“哪里哪里,我都是野路子,和你们正规专业的不能比,上不了台面。”

“不要谦虚,我这还有20发子弹,你再来过过瘾。”

“哈哈,好好,我再试试,教员可是义薄云天、关公在世啊,回头我请你喝酒。”

这次,上尉要求目标靶显隐2秒一次,再多加一倍人质靶。

一开场,上尉直接小跑起来,射击时依然在变换脚步,还是抬头搜索,挂脸射击,全程食指保持预压状态,射击速度比第一次更快。

又是大满贯,全场沸腾!

这以后,许队长就和老队长成了好友,平时也无话不谈。

老队长本来小时候家在贵州,父母开了古玩店,家里住着3层小洋楼,日子幸福美满。老队长从小就热爱古玩字画,梦想是长大后继承家里的古玩店。

然而,母亲在生牙牙时难产,不幸离开人世,之后父亲性格大变,骂牙牙是“扫把星”,花钱变得大手大脚,喜欢到外面沾花惹草,做生意也开始坑蒙拐骗。在老队长16岁时,父亲得了癌症,这一治病又花光了家里的积蓄,房子也卖了,还欠了一屁股债,2年后也去世了,留下刚考上大学的老队长和6岁的牙牙。

父亲死后,时常有亲戚朋友过来要债,还有过去被父亲做生意坑骗过的熟人过来讨公道,老队长便带着妹妹远走他乡,去了豫城的驿马镇,那里有个之前和父亲相交甚好的热爱字画的叔叔,为人正气、慷慨,把自己一间20平方米不到的库房腾出来让兄妹二人住。

为了养活家里,也为了还清父亲的债,老队长选择了当兵。

“老队长有个死鬼老爹,这在我们县城是人尽皆知。”听到这里,龙超才说出,他和老队长是老乡。

龙超的母亲信佛,心很善良,喜欢收集一些佛像、经文。

老队长的父亲就找来3个托,当着龙母的面,一个假装来卖传家宝的农民,一个假装得道高僧,一个假装古玩大师,4个人合伙,愣是骗龙母花了3万元钱把一尊仿制的佛像买去。

龙超现在还记得当时4个人的样貌。为这事,家里吵了不知多少次,龙母原本宽厚的性格都磨硬了,变得疑神疑鬼,容易和人发起争执。

当时看到县城小书摊有老队长写的烂俗小说,里面很多情节就是坊间流传的老队长父亲的风流韵事,龙超就以为老队长和他父亲一样,都是欺世盗名,利欲熏心的人。

现在回想起来,这不过是为了谋个糊口的生意,也能够理解,而他拿龙超的画用来帮助自己成长进步就更能理解了。

人一旦有了生活的困苦,就给了自己降低道德约束和人品底线最大的借口,为了活着,所以不要脸面、不要尊严都是可以接受的。活着,难不成为了那看不见的道德标准,连饭都吃不起吗?

龙超对老队长更多了一份同情,他希望老队长可以醒过来。

我能看出大师兄内心的变化,他的心事从来都表现在脸上,此时的他像个委屈犯错的小孩子,撅着嘴,连连叹气。

咦,我突然想起了老队长给我写差评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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