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年x月x日，解放军S大学T学院干部处正连职干事xxx随学员队参加40公里极限拉练训练，担负课目导调任务，面对失控冲来的大货车，他义无反顾地扑开了正在担负警戒任务的学员，自己却被大卡车撞倒并强行前推5米。送往就近医院紧急抢救，终因重伤过度，抢救无效，英勇牺牲，年仅30岁。希望英雄一路走好，愿天堂没有灾难！”

通告发下来了，牙牙哥真的离开了我们，事发后的那段日子，学院、大学以及地方都会派记者来宣传牙牙哥的事迹。

记者人来人往，被采访对象也越来越多，一般都会安排在荣誉室或者学习室，但无论在那里，牙牙始终都在一旁静静地倾听着。

还有一个女记者，同样带着学员衔，一手拿着采访本，一手握着笔，除了刚来时提出想看看牙牙哥的遗物，再也不发问，也是静静地听着。

慢慢地，牙牙和这个女记者两个人坐在一起听，一起默默擦眼泪，一起默默点头附和。

在采访中，我听到了很多人眼中，那个无比优秀的牙牙哥——

牙牙哥从小就很喜欢军人，老是说自己长大要当兵；

军人最高荣誉是特种兵，牙牙哥入伍后很快成为了一名优秀的特种兵，两年内参加了3次重大演习任务，发挥了重要作用；

义务兵期间，英勇搏杀歹徒，救活人质，荣立个人二等功；

当兵考学时，是N军区的第一名，选择去了白云特战学院；

当学员时，就是军校门门成绩全优的优秀学员，无论是首长还是战友对他的评价都高度一致：“优秀”；

有学员曾在清晨5点起床时，看到牙牙哥自己背着沙衣在操场跑步，这一幕也被多名学员印证，得出结论：牙牙哥每天都会在起床号响起之前，加练一个负重10公里；

牙牙哥到了机关后，负责制定了学员量化管理制度，将在寒假后施行，对学员量化排名打分，秉持公平公正的原则，让学员最后按照排名先后选择岗位；

……

就这样，牙牙哥的事迹编成了故事集还配有漫画，同时被多家媒体公开报道，年底被评为感动大学十大新闻人物。

牙牙哥变成了我们触不可及的烈士英雄。

在所有的报道里，我最喜欢那个默默倾听的女记者写下的报道，她和我有相同的观点，牙牙哥不是一个脸谱化的英雄符号，他首先是一个人。

虽然牙牙哥在我们身边有好多臭毛病，喜欢折腾我们，但我们所有人都坚定地认为，他是个英雄，一个有血有肉的英雄，不同于报纸、电视中那个平面的英雄，我们眼中的牙牙哥是立体的英雄，他阳光的一面远远大过了他黑暗的一面，这样的英雄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学习，却不允许我们轻易去复制，他的形象是军人光辉的象征。

距离牙牙哥离开我们足足一个月了，牙牙已经收起了哥哥的骨灰和遗物，每天午饭和晚饭后她会来荣誉室擦拭英雄的塑像，我们都由着她。

一个月里，大师兄帮牙牙打饭，陪她说家乡话，递给她用于擦干泪水的纸巾；我帮女记者打饭，陪她聊采访的素材，也递给她纸巾。

大师兄牢牢记住了牙牙，他发明誓：寒假要去牙牙家陪她过除夕。

我牢牢记住了女记者，我发暗誓言：我要追求她！

牙牙走了，临走给大师兄留下了她的地址和联系方式，以及，一个拥抱。铁汉大师兄瞬间被融化了，距离春节还有一个月，可他的心已经不受控制地飞走了。

女记者走了，临走给我留下了她的名字——庄一一。

很快，我们结束期中考核，准备放寒假，牙牙哥的事情暂时翻过了篇章。

收拾行李时，我发现江之琪的画还没有着落呢，便约她在学校旁的牛肉面馆吃顿饭，顺便把画还给他。

“小马牛肉面”是南城独一无二的牛肉面馆，老板有个熬汤的秘方，做出来的牛肉肉质松软，入口滑腻，面也Q弹带劲，是隐藏在小巷中的特色面馆。

大致3个月没光顾过这里，便想着约江之琪一起来尝尝。

面端上来之前，我先把画还给了江之琪，她倒是欣然收下。

“等我瘦下来，我要考军校，重新认识一下你们的生活。”江之琪微笑着说。

“谁说战场让女子走开，可是偏偏你要来，哈哈。”

“我上周听我妈妈说，你们队长牺牲了。”江之琪突然收起笑容说。

她竟然知道这个事情。

“是啊，为了救人。”

“给你看，”只见江之琪亮出手机的照片。

照片是用手机翻拍老照片的，一个瘦高瘦高的上等兵穿着特战迷彩，一手抱着一个满脸泪光的小胖丫头，丫头穿着裙子，两只胳膊绑着纱布，背景似乎是某部队的营区。

“这个上等兵是你们队长，这个受伤的小姑娘是我。”

“哦，牙牙哥当时救得那个小姑娘就是你呀，这么说你爸爸是他的队长了。”

“是的，你为什么叫他‘牙牙哥’，反正我从那以后一直称呼他‘黑脸哥哥’，不喜欢说笑，老是黑着脸。后来他毕业回到单位，爸爸推荐他来到了院校，因为他真的太苦了。”

牙牙哥不喜欢说笑？给我们当队长的时候见人就笑脸相迎，除了凶我们，对别人都很亲切，尤其是见到领导。

我正想着，牛肉面就上来了，我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分了一半到江之琪的碗里，继续说：“他妹妹叫“牙牙”，所以我们都叫他‘牙牙哥’，那天的迷彩服也是你向牙牙哥借走的？”

“是啊，因为他主动劝我以后不要给欧阳哥画画了，我就说我想看看他，他拗不过我。”

“牙牙哥知道欧阳浩的画是你画的？”我感到很惊讶。

“他说画被你落到他的办公室了。”

“牙牙哥说是被我？”我立刻懵了，事情又绕回去了。

谁在说谎？难道上次是聂海航和欧阳浩串供骗我？

“是啊，他觉得也只能是你，你想提醒他，欧阳哥不应该再和女学生有瓜葛。”

江之琪说出这话，让我难以想象，我在这些人眼中到底是什么样的？我有些自我怀疑了。

“什么？你在说什么？”吃到嘴里的面被我喷出来了。

“老牧，我知道你对我好。你想用上次欧阳哥和胡老师照片被传出去的方法，让大家知道欧阳浩还和我有关系。”

“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想这样的话，欧阳哥就绝不会再见我，你不想我也像胡老师那也犯单相思。”

“欧阳浩本来就不喜欢你，不想见你啊，我用的着这样吗？你们胡老师犯什么病我怎么知道？”我简直无法理解这个女生的逻辑。

“你放心，我已经不想欧阳哥了，你和黑脸哥哥才是我最信赖的人，黑脸哥哥走了，我只剩下你。”

“我，我……好！”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江之琪刚刚失去了一个最信赖的人，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打击她的心呢；我也不愿再解释了，毕竟真正误会我的人已经不在了。

“还有个小事想求你。”

“你说。”我有气无力地随口回答。

“我昨天看了，那个迷彩服，黑脸哥哥一直没有拿走。”

“迷彩服是谁的？”

“我记得迷彩服内侧有名字，写着‘庄一一’。”

“哦！”我一下子重新打起精神。

“这么久迷彩服都没还给她，她一定很着急了。”

我才想起来了，为什么庄一一刚来时要看牙牙哥的遗物，原来是想看看有没有她的迷彩服啊！

“没问题，交给我吧，你放在哪里了。”

“就在黑脸哥哥住的那个单身公寓，一楼传达室。”

“好嘞。”

面吃完了，我和江之琪走到巷子里，准备回去了。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江之琪突然停下脚步，拉住我的衣袖。

“你也想经历一下照片门吗？”我哈哈一笑，委婉拒绝了，江之琪这1米7的大个子，起码有140斤，我要抱起来很吃力啊。

“哼。”江之琪一噘嘴，不说话了。

两人都在沉默，我不想打破这个沉默，因为我很担心江之琪的下一句话是什么，直到走出巷子后，我们才说了再见。

回到学院，我很快跑到单身公寓，取出了庄一一的迷彩服。

可是，我该去哪里找她呢？

……

宿舍门口的公告栏上，护校名单已经贴出来了，一共四批，我是第三批，大年初三来报道，大师兄是第二批，我刚好接他。

旁边还有一份关于数学建模集训队的通知，这个和我息息相关，我一看寒假期间要组织强化培训，最后选拔出参加国际大学生数学建模竞赛的队伍，培训结束是在除夕前一天。

这样的话，我在家呆4天，过个除夕又要回来了，除去来回路程2天，在家实际只有2天，好折腾。

“猴子，求你个事。”大师兄见到我，主动过来说。

“咱俩还说‘求’，有事你吩咐就行。”

“不敢，不敢！今年我答应陪牙牙过除夕，你能不能早来3天，除夕那天就来换我啊。我替你算过了，你中间回家只有4天，来回折腾划不来。”

“那我也想过个除夕呀。”我心里已经同意了，可还是要让大师兄感觉到我的牺牲很大。

“是啊，所以我到时候再来学校替你5天，多划算，兄弟不会坑你的。”

“瞧你说的，你安心买除夕的票就行了，到时候我多呆几天，不碍事。”这点小事，我可不能和大师兄斤斤计较。

“嘿，好兄弟，以后有事招呼就行。”

第二天，学院组织数学建模强化培训动员会，我一早来了机房占位置。

随着学院的各个学员队陆陆续续到齐，我惊喜地发现一个熟悉而甜美的面孔在我旁边正看着我，柔声一句：“陈牧园，好巧啊！”

“好巧啊，庄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