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昭华依言来到后院的围墙边，占梧已经笔直站在上方，昏黄的天色从他墨色的衣袍边一圈一圈地蕴开，忽远忽近，像一幅层层叠叠的水墨画。

她一笑，跃上了墙，随身入画。一黑一红，炫目又和谐。

她眨动着灵活的眼睛，调侃着，“此情此景，不免会让我以为将军就是那猫儿。”

占梧一点都没有被调笑的自觉，一本正经，面不改色。“你受伤了？”

她在原地转了一圈，摊开手，“没有啊。”

“你身上有血腥味。”她身上也有淡淡的药香味，只不过这个他没有说出口。自从他知道德善堂真正的目的之后，他对她愈发地欣赏，欣赏之中带着一些钦佩，为世间有她这样奇异的女子感到惊奇。

“有吗？”她抬起袖子放在鼻尖下面使劲地闻了闻，“我都已经换过两回衣裳了，还有味道吗？”

“怎么回事？”

“路上碰到一个受伤的人，顺带把他送去了医馆，可能是那时沾上的。”

不知为何，听到她真的没事，他心中大大地松了口气。“你没事便好。”

她笑眯眯地问，“将军是在关心我？”

他反问，“作为朋友，不能关心一下吗？”

“自然是能的，所以为了回馈将军的这份关心，我特地从五哥哥那里偷了两瓶好酒来与将军共饮。”她已经看到十七抱着两坛酒正往这边走来。

占梧轻挑了下眉，“在这里喝？”

她摇了摇头，“恐怕不行，”她靠近了他点，低声说，“会被我五哥哥发现的。”

他跟着低了声音，“那……到我府上喝？”

她觉得他的提议不错，刚准备答应，想到某个不欢迎她的朋友，遗憾地摇摇头，“算了，美酒送将军一坛，我们关起门来对月共饮吧。”

他见她从心动变成失望，心微微一动，“我知道一个地方，古往今来，最佳的喝酒圣地，跟我来。”他接过十七手里的酒坛，不等她反应，率先走在前面带路。

夏昭华朝十七打了个无事的手势，跟在占梧身后，穿梭过将军府，来到书房的屋顶上。

“你说的古往今来的喝酒圣地就是这里？”

“不错，在此处，你想看景便看景，想赏月便赏月，还有我陪你作聊，不是圣地是什么？”

夏昭华突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况且她还没在屋顶上喝过酒，一时也觉得异常新鲜。

两口清酒下肚，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在这片空旷的屋顶上显得特别清晰。她瞬间红了脸，赶紧又灌了一大口酒，不敢看他。

占梧从没见过她这样的一面，竟也觉得娇憨可爱。“饿了？”

“我还没吃晚膳呢？”

他拿过她手里的酒，“酒暂时由我保管着，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准备。”

“有什么吃的都送上来，鸡鸭鱼肉都可以，我不挑的。”

“都点了鸡鸭鱼肉了，这也叫不挑？”

她嘟着嘴不满地说，“你这偌大一个将军府，总不好意思拿出青菜豆腐来招待我吧。”

“晚膳吃的太油腻了不好，应荤素搭配。”

她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想听他的，“将军，我不想养生，我只想喝酒吃肉。”

他看着她眼神如赤子一般，不忍拒绝，凭空说了一句，“十三，去膳房看看，尽快送到我院里。”

十三从暗处闪现，拱手领了一声“是”，很快地消失在去膳房的方向。

他把酒坛放回到她手中，在她还来不及收回手的时候，他猛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带离屋顶，飘然落在院中。“到我院中用膳。”

她歪着头想不通，在屋顶上好好的为什么要下来吃，她不用开口说话，眼里满满的疑惑已经问了出来。

他将她安置好，好笑地摸摸头，“总不好再搬个桌子上屋顶吧，见过在屋顶上喝酒的，可没见过在屋顶上用膳的。”轻柔的发丝穿过他的指尖，他终于明白夏煜衡为何总爱摸她的头，这种感觉像羽毛扫过心房，带着舒适的微痒，让人心情愉悦。

她经常被她的两位哥哥摸头安抚，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除了哥哥以外的外人，还主动晃着脑袋在他手心里蹭了蹭。

十三很快把饭菜送上来，满满地摆满了桌面。

“十三，我今天没给你多带酒，要不你现在翻墙过去找十七，让她再去偷两坛。”

“小玖姑娘带给属下的酒已经够多了，饭菜已送上，请将军和小玖姑娘慢用，属下先告辞了。”

她托着腮无奈地感慨，“连十三都跟我生分客气上了。”

殊不知隐在角落的十三心里有苦说不出，他哪里是跟她生分跟她客气，他分明是被他家将军的动作惊吓到，他家从小不近女色的将军啊，何曾对着一个女子温和地笑了这么多次，还摸了人家，太惊人了。

占梧却不准备解释，拿着尚未动过的筷子为她夹了她最爱的狮子头，“不是饿了吗？尝尝我府上厨子的厨艺。”

“诶，有我最喜欢的狮子头。”

“除了狮子头，你还喜欢吃什么？”

“还有这个，这个……”她连着指了好几个菜，“喜欢带着点儿甜的味道，小的时候师傅总担心我把牙吃坏了，但你看，”她龇着牙咧着嘴，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我的牙至今好得不得了。”

原来是从小泡在蜜罐里长大，难怪笑起来这么甜，这么甜。他向来不喜欢这些带着甜味的食物，但见她吃的开心，第一次觉得这些饭菜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

十三是打听过夏昭华的口味偏好的，所以去了膳房都是拿了她喜欢吃的，没顾虑到自家将军。此时见到他吃得一脸满意，他更加确定他的将军要栽了。

院子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占梧隐晦地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十三马上闪身出了院门，挡住了来人。

“李爷，主子现有要事，不便打扰。”

李恣一脸不爽，自从他跟夏昭华决裂之后，他心里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难受极了。“有什么事，连我都不能进去？”

“是主子的意思，等主子忙完了李爷可以自己问主子。”

“算了，我也不为难你。对了，你们上次查了那个刁蛮公主，可有查出什么来？”

十三心里已经在叫苦，小玖姑娘的武功不在他之下，这么大声说话必定被她听到了，完了完了，他又给主子添麻烦了。

他硬着头皮说，“主子交代过，不查小玖姑娘。”

“不可能啊，我明明听见你们在汇报，怎么又不查了？”

“怕是李爷听错了吧。”十三的冷汗都冒了出来，“上回小玖姑娘送给属下的酒属下还留着，李爷可要来点？”

李恣一听眼睛都亮了，自从喝过玉衡公子的酒之后，他再也喝不进别人家的酒。“没想到你这小子还有私藏，还不快点拿出来。”

十三忍着心痛，心里默默念着，“主子我为了您可是下了血本了，您可要争气啊，千万不要辜负我的美酒。”

夏昭华吃着吃着，侧头问他，“你为什么查我？”

占梧面不改色地说谎，“并无。”

“我都听见了。”

“你听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