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昭华渐渐掌握了他们攻击的节奏，攻击的阵型，以及侧重攻击的方位。她对此迅速作出调整应对，才使战况不至于一边倒，逐渐进入胶着。

陆书拖着重伤的身体，再次恳求，“将军，能否先停手？你看，我方伤亡也不少，让我再跟公主说说，说不定会有转机。就算没有，你再打也不迟。”

那人略略思索了一下，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这些士兵整齐一致地收手，执行力可见一斑。陆书对着那人鞠了一躬，“多谢将军。”转而对夏昭华说，“公主，您听下臣一句劝，不要再抵抗了。您看看这个驿站，背靠大曼山，其余三方都被我方围住，您除非长了翅膀飞过大曼山，否则您是逃不出去的。您再看看您身边这些人，他们各个都有家人，您不心疼自己，也该为他们想想。”

“陆大人，”夏昭华的声音从内院传来，“你不愧是东照太子看上的人，把巧舌如簧这一套玩得炉火纯青。你说的不错，本宫身边这些人，人人都有家人，但他们既护送本宫前往东照，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们此举不是不顾及家人，而是为了让家人不陷于战乱，为了让家人平安顺遂地活下去，他们各个都是我西夏的大好男儿。”

她的一番话让已露疲惫之相的守卫精神一震，他们心中有一种遇知音的感觉，这种被理解、被认可的感觉比任何灵丹妙药更管用，他们愿意为此付出性命，在所不惜。

“相较之下，陆大人同样身为西夏子民，居然干出如此卖国之事，枉你念了这么多年书，精忠报国的道理都不懂，简直猪狗不如。”

陆书被她说得恼羞成怒，“你……你以为我想这样吗？若不是为了承泽百姓，我何至于投靠太子殿下。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不知我们底层官员的艰辛，有靠山的自然好办事，像我这种没有根基的，上天入地无门，眼看百姓艰苦自己却无能为力，那种感觉，你怎会懂？说到底，我是为了让我管辖的百姓过得更好，我有什么错？”

“你当然错，而且是大错特错，你为了一己私欲，为了你莫须有的虚荣心，拿承泽百姓当做借口，将你的卖国行为说得如此冠冕堂皇，陆书，你终将被天下人唾弃。”

陆书深受打击，接连后退了好几步，“不……不是……不是这样的……”

负责指挥作战的将军一直在一旁看戏，武将向来看不起文官，更何况是这种卖国贼。但眼下两人效忠于同一个主子，他只是隐晦的嘲讽地看了他一眼，站出来说，“昭华公主巧言善辩，我等粗鲁之人甘拜下风。公主若再不束手就擒，就别怪在下心狠手辣。”

“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此话她以内力传出，掷地有声，震撼到每个人的心。

武将对待敌人的心是极狠的，尤其是这种难缠的敌人。“来人，搬柴搬酒。”

陆书瞬间明白了他要做什么，满脸震惊地看着他，但被夏昭华冷嘲热讽一场后，他已经不想阻止，心中甚至冒出一丝快感。

酒精浓烈的气味散发在驿站的每个角落，夏昭华的心一颤，“不好，他们要用火攻。”

身边的守卫脸色愈发坚毅，紧握着手中的刀，“横竖都是死，公主，我等冲出去跟他们拼了。若能为公主杀出一条血路，是我等的荣幸；若不能成功，也好拉几个垫背的，黄泉路上才不会寂寞。公主，我等不悔，请您保重！”

“不要……”夏昭华慌张地想要阻止他们，但他们去的决绝，关紧了内院的院门。她听着外面传来惨烈的厮杀声，手掌瞬间握紧，指甲嵌入掌心，鲜血瞬间染红了双手，滴落在地上。

十七挡在她身前半个身位，临阵以待，害怕她会控制不住自己冲出去。见她浑身颤抖，极力地压抑自己，见到她紧闭着眼睛，见到滴落的鲜血。

“公主……”

“公主！”

碧草也看见了她的异样，急得带出了哭腔，“公主，快松手，求您了，您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折磨自己……”

她没有睁眼，没有松手，直到外面的厮杀声渐渐平息，一切归于平静。

“昭华公主，你还要继续做无谓的抵抗吗？”

她睁开眼睛，眼里已无往日的光华，只剩下一片灰暗。现在她的身边除了十七和碧草，还有十来个伺候的丫鬟，她看着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小丫鬟，对着外面的说道，“我有一个请求。”

那人沉默了下，回道，“公主请说。”

“我有几个小丫鬟，你让她们安全出去。”

“公主放心，我不杀妇孺。”

夏昭华语气酸涩地说，“你们出去吧。”

十来个小丫鬟感恩戴德地跪下谢恩，忙不迭地走出去。

只有一个绿衣小丫鬟突兀地站在原地，眼里带着泪，脸上却一片决绝。“公主，奴婢不走。公主有所不知，刚刚冲出去的人当中，有奴婢的爱人。他已经比我先走一步，他若是知道我紧跟着公主去见他，他一定会很高兴，我们还能一起去投胎转世，下辈子再续前缘。”

夏昭华摇摇头，“比起死在这里，活着回去照顾他的家人会更加让他安心。”

绿衣小丫鬟这才跪了下去，“求公主成全，奴婢与他有约定，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你……唉……”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继而看向碧草和十七，“还有你们两个……”

她话还没说完，碧草已经顾不上尊卑，紧紧抓住她的衣袖，“我们俩就不劳烦公主费心了，我们生是公主的人，死是公主的鬼，能跟公主死在一起，是我们几世修来的福气。若真的有来世，碧草还愿意伺候公主。”

“十七也是。”

“好，我这辈子能有你们两个陪着也是我的福气，下辈子我也不要你们伺候，来世我们当姐妹，咱们同甘共苦。”

“公主，我已放她们安全离开，你也可以出来了吧。”院外再次传来催促的声音。

“抱歉呐将军，本宫从未动过投降的念头，你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那人被骗了一回，恼怒极了，大喝一声，“点火。”

陆书又出来，犹犹豫豫地说，“将军，她身边只剩下两个婢女，没必要点火吧，攻进去直接抓活的。”

那人一把退开陆书，气急败坏地说，“你当我没长眼吗，她身边那个婢女不是一般人，杀了我好几个兵，我不会再拿士兵的性命去冒险。等我把火一点，她受不了了自然会出来，如果她铁了心要死，那我就把尸体带回去交差。”

陆书倒在地上，又吐出一口血，沉默地被随从扶到一旁疗伤，不敢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