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了酒的干柴烧得很快，没过一会儿，浓烟充斥了整个内院。

十七拿了沾湿的帕子给大家捂住口鼻，碧草边咳边问，“公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先退到房间里。”这么大的浓烟，所有人都会知道驿站出了事，现在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固守待援。

绿衣小丫鬟跟着她们一同退守到夏昭华的房间里，她看着灰头灰脸的小丫鬟，无奈地叹口气，“小绿，后悔了吗？”

小绿倒是很有骨气，“回禀公主，奴婢不悔。”

“不悔便好，即便你现在后悔了，我也无能为力了。”

“奴婢常听人说，吉人自有天相，公主这么好，老天爷一定会站在公主这边的。”

“呵呵，小丫鬟还挺想得开的，这一点跟碧草你很像，可惜了，我们的缘分终究浅了些，没能及早认识你。”

“缘分是老天爷赏的，奴婢很感谢老天爷，有生之年还可以跟公主说上话，还可以陪公主共患难，这是奴婢的福气。”

浓烟不断渗进房里，周围飘着无数的灰烬，空气里充斥着燥热。窗棱开始着火，房门也烧了起来，沾湿的帕子已经顶不上什么用途。

夏昭华呛着声，沙哑着说，“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怕不怕？”

碧草依偎在她身边，轻声说，“奴婢很害怕，奴婢怕您难受，您最怕热最怕疼，奴婢都觉得难受了，您一定更痛苦。”

“碧草，你看，人啊，不管生来多金贵，到死的时候都一样，都要经历痛苦。这样想想，我这个公主也没什么好的。如果有下辈子，你来当公主，体验一下我的人生。”

“如果真有下辈子，我才不要当什么公主呢，我只想当您身边的一个小丫鬟，让您继续护着我，甩都甩不掉。”

“那可不行，下辈子我想当一个将军，驰骋沙场，将军身边可不能有小丫鬟。”

“那奴婢就当您身边的小厮，天天为您跑腿。”

“十七，你呢？”

“十七也不想离开您，您若真成了将军，十七就去给您当先锋，您指哪儿打哪儿。”

“你们两个啊，看来是没有享福的命咯。”

“咳咳咳……咳咳咳……”

火势越来越大，小绿已经先她们一步昏倒在地，碧草紧接着也开始摇摇欲坠。她和十七有内力傍身，尚能调节呼吸的节奏。

“公主，你若再不出来，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她懒得再搭理门外之人，屋梁的承重快被烧毁了，她和十七合力把小绿和碧草拖到远离屋梁之处。然而，她心里明白，这样做都是徒劳，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被压死。

十七的脸被熏得黑红黑红的，料想她的脸也一样，但她身上穿着冰蚕衣，状况比十七好上一点。她俩背靠背坐在地上，不停地咳嗽，连喘气都很吃力。

她突然想到陆书说过，承泽驿站背靠大曼山，她的房间刚好是在驿站的最后面，也就是说最里的那面墙是靠山的。“十七，坚持下，扶我起来。我们去靠最里边的墙上坐着，那里靠山，空气相对会好一些。”

十七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让疼痛使自己变得清醒一些，扶着她颤颤巍巍地往里走。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靠了墙之后呼吸果真顺畅了一些，说话也变得不那么吃力。

“碧草和小绿先我们一步走了，十七，你可不要比我先走，我一个人害怕。”

十七伸出双手把她护住，她的公主啊，什么时候有害怕的时候。“公主别怕，十七守着你，永远都不离开你。”

夏昭华脱下冰蚕衣，披在十七身上，“你穿上这件衣服，记住哦，不能先丢下我。”

十七接过冰蚕衣，依旧披在她肩上，“公主放心，十七不会留公主一个人，永远不会。公主，您到了奈何桥记得停一停，我就在您身后呢，您要等着我。”

房梁传来断裂的声音，带着火星的木屑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十七抬手看，她们头顶上的房梁正好从中间裂开，往她们这里砸了下来。

“小心！”十七拉高冰蚕衣连同她的头一起护在怀里，冰蚕衣隔绝了火花，护住了她的容颜。

房梁整根砸到了十七的背上，同时也砸到了夏昭华的手臂上，鼻尖立马传来了皮肉烧焦的味道。

夏昭华从十七怀里挣脱出来，“十七，十七，你怎么样？”

房梁从她的背上滚落，压在了她的腿上，她的双腿已经完全不能动弹。“公主，别哭，十七在呢。十七不走，十七陪着您，不哭……不怕……”

夏昭华顾不上手臂上的灼伤，也不顾烧得滚烫的木梁，伸出手执意要把它从十七的腿上搬开。可她高估了自己，她早已耗尽了气力，徒劳无功罢了。

十七意识开始模糊，眼里已经变得一片漆黑，但她没有说出来，脸上依然带着安抚的笑意。她的公主正在害怕呢，她怎么可以再吓到她。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走……不哭……不怕……”，她要让她的公主知道，她一直守在她身边，一步也没有离开。

头顶之上，剩余的半根房梁紧接着断裂，从她的背部砸落，滚到了一旁。她闷哼一声，五脏六腑传来剧痛，冰蚕衣没有覆盖住的地方开始起了火星，眨眼间烧了起来。

意识到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离自己而去，夏昭华后悔了，她怎么可以这么自私，明知会送命还要顺着她们的意让她们陪着。她放肆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迷迷糊糊之中好像听到一个熟悉的焦急的声音在喊她的名字。但她被浓烟一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十七在临死之际回光返照，看见火光之中，从天而降下一个人，“师傅！”她惊喜地喊着，“公主，您看，师傅来了，师傅来救我们了。”

可夏昭华已听不见她的叫喊，“师傅，公主在这里，快救救她。”

药老先是看见碧草和小绿的尸体，心里咯噔了一下，接着涌上一股恐慌，怕她有事，怕自己来迟。听到十七的声音后迅速找过去，便看见已经昏迷在地的夏昭华，以及被房梁压住的十七。他一挥手便把十七身上的房梁挪开，接着抱起夏昭华，又看看十七，神色复杂。

十七瞬间理解了他的难处，宽慰着说，“师傅，房子快塌了，您快点带公主走。十七双腿已经废了，走不了了。”

药老深深地看了十七一眼，说了一句，“好孩子！”

十七对着药老即将离去的背影喊，“师傅，”药老转身看她，“把公主的冰蚕衣和随身物件留下。公主一直不想当公主，更愿意当一个浪荡江湖的侠女，那奴婢便让昭华公主死在这一场大火里。”

药老一想就明白她想要做什么，遂点点头，不忍再看她一眼，一跃而起，抱着她消失在浓烟之中。

十七拖着废了的双腿，从衣箱中找出一身与夏昭华今日穿着相近的衣裳，艰难地为小绿换上，再套上冰蚕衣，赤手拿起烧红的火棍，将小绿的脸烧得模糊了五官。做完了这些事，她最后躺在碧草身边，拉着她的手，“碧草，黄泉路上，我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