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乌黑消瘦的小脸上笑容绽放，阳光下是那样的刺眼。

他感觉眼睛有些酸。

拉着弟弟们的手，转身就往家里走去。

年幼的松儿拼命的想挣脱开他的手往回走，嘴里面大声喊着：“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我要回去等大哥一起回家，我要回去把大鱼拿回家，我要大鱼……”

孩子拼命的挣扎着，他伸出手去，狠狠的在弟弟的小脸上扇了一巴掌，同时，五官都扭在了一起，双眼透出血红的光，就那样狠狠的瞪着弟弟。

松儿被二哥的样子吓坏了，捂着脸，愣愣的站在那儿，连哭都忘了哭。其余的两个弟弟也吓得不吭一声。

他蹲下身，抱起了愣愣的松儿，撒开腿疯狂的向家里跑去。

风“呼呼”的从耳边吹过，刀割一样的疼，眼泪被吹掉，在风里面凌乱的坠落，像是下起了漫天的大雨。

他就那样机械的疯狂的迈开腿跑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看到了那座熟悉的破败院落。

刚刚踏进院门的那一刻，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响彻了整个院落。屋子里有人喜气洋洋的说道：“是个女娃子。”

他就愣愣的站在那儿，仿佛被钉子钉住了一般。

“臭小子”十三岁的大哥神气的站在院子中央，看着自己排成一排，小杨树一样的四个弟弟，边骂边在他们头上挨个拍了一下，下手有点重，他都要恼了，但又不敢吱声，只是不满的皱了一下眉毛。

大哥没有注意到他。只是很威严的继续说道“如果娘这次生的是个妹妹，你们谁都不许跟我抢，我要第一个抱妹妹，都听到了没？”说完，大哥还故意叉着腰，半眯着眼睛，做出一副很老成，很气派的样子，一副江湖领头大哥的派头。

四个弟弟只有鸡啄米一般的点头。

大哥这才满意的笑了，乌黑的脸庞衬托得露出来的牙齿更加洁白。

然后他才从衣兜里神神秘秘的掏出了一个小油纸包，小心翼翼的打开。

四个小脑袋早就急不可耐的凑了过去，纸包刚一打开的瞬间，一股甜香迅速的弥散开来。

“是糖块是糖块。”孩子们欢呼雀跃，一个个的伸出黑漆漆的小手，就要去抢。

大哥急忙将油纸迅速的包好，然后将它举得高高的，弟弟们跳着脚都够不着，一个个急得抓耳挠腮。

“你们按照从大到小的顺序排好，张开嘴巴，大哥给你们分糖块，快点，不许抢。”

孩子们听话的乖乖站好，一个个张开嘴巴，眼巴巴的望着大哥。

十三岁的男孩子这才笑眯眯的将纸包重又打开，小心翼翼的拈出糖块，一块一块的挨个放进弟弟们的嘴巴里。

孩子们闭上眼睛，细细品味着嘴巴里的甜味，幸福得摇头晃脑。大哥站在旁边，看着自己的弟弟们，不知不觉的，自己也悄悄咽了一下口水。

那糖块真甜啊！那甜蜜的味道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几十年后他们手握重权，吃遍了天下的山珍海味，记忆里那块小糖块的味道却还是那样的鲜明那样的诱人，仿佛昨天才刚刚吃过一般。

甜蜜总是那样诱人，那样短暂。

糖块很小，化得很快，一会的功夫就吃没了。

孩子们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巴，又开始眼巴巴的瞅着大哥。

大哥一见，立马绷住了脸，故作严肃的连连摆手，说道：“没有了，没有了。”

最小的弟弟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油纸包里还有一块糖块，而且很大，立刻跳着脚要吃。

“不行”大哥干脆的拒绝了这个自己平常最疼爱的弟弟。

松儿的小嘴一扁一扁的，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这个时候，三弟插嘴说：“大哥你太过分了，给自己留了一块最大的。”

弟弟们一齐点头。

大哥的脸涨得通红，大声呵斥道：“谁说我要留给自己吃的？”

“那你要给谁吃？”三弟接着问道。

大哥复又笑眯眯的说：“这个我要留给妹妹吃。”

“妹妹没有牙齿，怎么吃？”四弟咬着手指，愣愣的问。

“这个……”大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想了一会一拍巴掌说道：“那我就把糖块留着，等她长出牙齿来再给她吃。我可警告你们几个，不许打这块糖的主意，否则的话，别怪大哥的拳头不认人。”

“知道了，大哥。”孩子们纷纷答应着。

“大哥，大哥，大哥，”元峰抱着元松依旧傻愣愣的站在院门口，耳边是婴儿一声高似一声的啼哭声，脑海里却还是一遍遍的回响着吃糖那日弟弟们呼唤大哥的声音。

这个时候，三弟已经从后面追了过来，脚不沾地似的跑进了屋子。

不一会屋子里响起了一阵嚎叫，爹爹一阵风似的从门内跑了出来。

他跑得那样急那样快，以至于撞到了站在门口的元峰，他也没有停下脚步。

元峰和元松“扑通”一声跌倒在地，元松大哭了起来。

元峰却并没有起身安慰弟弟，只是将脸埋在土里，深深的，深深的，像是要把自己憋死一般。

等爹爹找到船只赶到河边的时候，哪里还有大哥的影子？

那天直到半夜，爹爹才失魂落魄的回来。

刚生完孩子的娘亲，脸色蜡黄，紧紧的搂着自己怀里的婴儿，大声的呜咽着，像是受了伤的母兽。

全家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只有刚出生的妹妹，对这一切毫无察觉。

她闭着眼睛甜甜的睡着，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

后来爹爹又沿着河找了几十里，却一直都没有大哥的影子，而一家老小还要生活，最后爹爹不再去寻找。

只有他，仍然不想放弃，那个时候他才十一岁，可是年幼的他心里却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怎么压也压不下去，那就是一定要找到大哥，哪怕是尸首。

害怕父母不同意，他选择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偷偷的溜出了家门，身上只带了半个干馍馍。

就这样，十一岁的小男孩心中的强烈愿望顽强支持着他，沿着河两岸整整找了半个月，走了上百里路，饿了就找野果子吃，渴了就喝河水。最后，终于在一处河边的低洼处找到了早已死去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