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姐她回来了吗?”跟简红衣一样整天在外头疯跑的莺儿在傍晚时才回到玉家,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玉雁来问道。
玉雁来用一只托盘端着饭菜,腰间还系着忘了摘下的围裙,配着他一身捕快制服,显得十分滑稽。
注意到了莺儿的目光,玉雁来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一回来就做饭去了,没来得及换衣裳。她已经回来了,正在屋里生气呢。”
莺儿瞄了一眼托盘里看起来一言难尽的菜色,摇摇头说道:“她是看了你这一盘不伦不类的菜生气了吧。”
玉雁来顿时红了脸:“我根本不会做饭,这已经算是我的极限了。能填饱肚子就成了,至于好看不好看,我看也没那么重要吧。再说了,她也不是为这个生气。”
“就你做的这个猪食,她吃得下才怪呢!”莺儿一脸嫌弃地看着玉雁来的成果,推着他往厨房走,“反正她也饿了这么久了,再让她多饿一会儿也没关系。跟我去厨房,我给她重新做点儿吃的。”
“你还会做饭?”玉雁来带着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跟着莺儿走下回廊,往厨房走去。
莺儿扭头朝玉雁来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妩媚表情:“不要因为我长得美就否定我的能力吧。”
玉雁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顿时将莺儿气得柳眉倒竖。
“不不不,”玉雁来朝莺儿连连摆手,“我不是说你长得不美,只是想到一些事而已。而且,她真的不是因为我做的饭菜难吃而生气。”
“那她平白无故地生什么气?”莺儿扭头看了看玉雁来,又继续朝着在厨房走去。
“你都不知道她到底惹了多少麻烦!”玉雁来突然间拖长了音调说道,像是憋了许久终于找到了能够倾诉的人了。
莺儿大笑了起来:“你不是不让她进厨房你自己来做饭了吗,还有什么好烦的?”
玉雁来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你能不能别提这件事了。我也不知道我是中了什么邪了,竟然让她一个在家里做饭。她从头到脚,哪里能看来她是个会做饭的人啊!不仅把家里的碗碟打碎了一堆,还差点儿把房子给烧了。最后,还因为自己把自己的头发烧了迁怒于我,我还白白挨了她一巴掌,我真是要冤死了!”
“那这次又是什么事啊?”莺儿跨进厨房里,一边系上围裙一边示意玉雁来去烧火。
玉雁来坐到灶前,将一把柴禾塞进还冒着火星子的灶膛里,表情看起来恶狠狠的,像是被他塞进火里的是简红衣的脸一样。
“她不在家里闹腾了,转而就上街祸害街坊们去了!”玉雁来无奈地说道,“前些天为了替她找到治病的药,小白故意说是她是因为抵抗山贼导致了旧疾复发。眼下又传出她脑子坏了什么也记不得了的事,整个回龙府都心疼起她来,当她像菩萨似地供着奉着。她厚着脸皮受了也就算了,你猜她今天干什么去了。她跑到人家铁匠铺子,还带着一张画得不伦不类的图,要人家替她打一把刀。兵器可是朝廷严管之物,民间不得私铸。她以为这里还是她以前呆的那种没有王法的地方吗?人家铁匠被她逼得没办法了,只得找到了衙门,这才把她给劝走了。”
莺儿将找到的一块猪肉剁得“咚咚咚”直响,一边笑一边听完玉雁来这一通抱怨后,表情却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了:“我在想,白捕快说的还真是对的。”
“小白?”玉雁来对最近打得火热的小白与莺儿甚是不满,“他又跟你胡说什么了。”
“白捕快说,让我姐姐留下,看起来是你帮了她。可实际上,也许是她帮你更多一些。”
“他这又是说的什么话?”玉雁来一边扇火一边不满的嘟囔。
莺儿看了玉雁来一眼,撇撇嘴低下头看着砧板偷偷地笑了。玉雁来不明所以,只得卖力地扇着火。
“有你姐姐在这儿牵绊着他,他才像个人一样,会呼吸会吃饭会担心会高兴。若是只有他一个人,他就是一截木头,一截会喘气的木头而已。”
莺儿在听了小白这番话后瞪大了眼睛:“难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姐夫当真喜欢我姐姐?”
“瞧你说的。”小白笑道,“你一口一个姐夫姐夫的,难道竟是胡乱叫的。”
莺儿慎怪地拍了小白一下:“你明明知道他们二人是怎么会事,怎么倒是取笑起我来了。”
小白脸一红,赶紧别开视线说道:“我也不是说他们二人当真有那么回事儿,可玉捕快是个出了名的滥好人,见不得人家有麻烦,什么都想去掺和一手。锦书的事,他娘的事,让他受了不小的打击。我正愁该如何让他重新振作起来,甚至还想过若实在没有办法干脆就撮合他跟江家小姐重归于好得了。”
“你敢!”莺儿伸出一根手指戳着小白的鼻子打断了他。
小白连连摆手:“我也就那么一说而已,你别当真。再说了,那也是下策,不,是下下下下策。”
“这还差不多。”莺儿朝小白点了点下巴示意他继续方才的话题。
“对,”小白想了想方才说到那儿了,这才接着说道,“这下正好你姐姐回来了,而且还落了个什么都记不住了的毛病。这个大包袱砸到玉捕快身上,对他来说就是再好不过的一剂良药了。”
莺儿和玉雁来并没有将简红衣什么都不记得这事是装的告诉旁人,小白自然也就不知道。听他将简红衣形容成包袱,莺儿心里不大乐意,却也只能憋着不能解释。
小白见莺儿露出不悦的神情,反倒是急急解释起来:“我说你姐姐是包袱,可绝对不是贬低于她。依我对玉捕快的了解,这样的一个人,正是能够帮助他走出低谷的良人啊!”
“你这绕来绕过的,把我都绕糊涂了。”莺儿有些恼怒地看着小白,“我姐姐投靠我姐夫,你怎么还说是我姐姐帮他呢?”
小白似乎很陶醉于莺儿想不明白向他发问的急切劲儿,显得有些得意:“不信你就等看吧,有你姐姐在,玉捕快很快就会变成原来的玉捕快的。”
莺儿那时觉得小白是为了讨她欢心故意胡说八道,可是现在却完完全全相信了。
“姐夫你呀,可真是个滥好人!”莺儿将肉剁成了肉馅,正将其一个个搓成丸子,头也不抬地说道。
玉雁来被灶孔里冒出的烟呛得咳嗽了起来,对莺儿这番没头没脑的话感到莫名其妙。
“我是说,”莺儿揭开锅盖,水汽顿时弥漫开来,她将就手里的锅盖在面前扇了扇然后才放下。在将搓好的肉丸子一个个下到沸腾的锅里后,她才接着说道,“你不能这么惯着我姐姐。别人不知道她是装的,她自己还能不知道吗?既然知道,面对我们就该有点儿自觉才是,可你瞧她,咱们越是顺着她吧她越是不像话。要不,我们干脆揭穿她算了,看她还怎么演!”莺儿将肉丸子都放进了锅里,重新双锅盖盖上后,扭头看着玉雁来说道。
玉雁来将一把柴推进灶孔里,摇摇头说道:“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如果现在冒失地揭穿她,她一定会离开这儿的。”说到这里,他抬头看着莺儿,“你不是说了吗,她现在已经无处可去了。如果离开这里,她便只能流落在外头,这可怎么办?再说了,我们顺着她说她什么也记不得了,也方便她用这江梨雪这个新身份在回龙府住下去。”
莺儿意味深长地看了玉雁来一眼:“姐夫你可真是处处为我姐姐着想啊!”
玉雁来赶紧移开视线看向灶膛里的熊熊大火,别扭地嘀咕道:“我哪里是替她着想,我是替外头无辜的人着想。她那个人,武功好脾气却差,若是在外头流浪还不知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莺儿见玉雁来三两句还是绕回到了简红衣身上,忍不住笑了。瞧着玉雁来被炉火映红的脸,她耸耸肩还是放弃了继续取笑他的念头。
“不过姐夫,”莺儿靠在灶台上,低头看着玉雁来,“我们就当真这样陪着她继续装下去?”
玉雁来拨弄了一下灶膛里的柴禾,叹了一口气说道:“她不愿说,总有她的理由,我们就由着她吧。”
莺儿揭开锅盖,将方才玉雁来做菜剩下的白菜掰碎了丢里锅里,又将那一碗半冷的白饭也一并倒里了锅里。
“什么理由不理由的?”莺儿用锅铲轻轻地搅动着锅里的东西撇撇嘴说道,“她就是觉得丢脸。”
“丢脸也是理由啊!”玉雁来眼前浮现出了锦书的脸,“甚至有人因此丢了性命呢。”
“丢脸算什么理由?”莺儿盯着锅里冒出的热气,“要是丢脸就会死人,我早死了八百回了。你也不用太替我姐姐担心,她可绝对不是个会因为丢脸就要死要活的人。她的脸皮跟我一样,可厚着呢!好了,”莺儿说着往锅里洒了点盐,将混合着肉丸和白菜的饭盛在了碗里,“你快给我姐姐送去吧。”
“你不去吗?”玉雁来似乎有些害怕独自面对简红衣,摸了一下还有些疼的脸颊,看着正在摘围裙的莺儿。
“我跑了一天了,快要累死了。”说着莺儿抬了抬胳膊,又扭了扭脖子。
玉雁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今天小白也告假了,莫非你们又厮混了一整天?”
莺儿显得很不满,瞪着玉雁来说道:“什么厮混,姐夫你说得还真难听。”
“这话原本不该对姑娘家说,”玉雁来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尖儿,接着才抬头看着莺儿,“不过既然你叫我一声姐夫我就当自己是你哥了,这话还得由我来说。小白可是已经订了亲的人,过完了年家里就要给他办婚事了。”
莺儿往后缩了一下肩膀朝玉雁来做了一个怪相:“你怎么老是认为我看上这个,看上那个呀?我看起来难道就真的那么轻浮吗?”
玉雁来想说是的,可一想起之前自己误会莺儿看上自己的事,便尴尬地开不了口了。
“我可是有正事找白捕快商量。”莺儿一本正经地说道,显得很委屈,“那伙山贼不是逃了现在还没抓到吗?他们可是恨我入骨的啊,若是哪天杀回来,我可就完蛋了。所以,我才找白捕快,帮我四处打听打听。”
玉雁来听莺儿提起山贼,顿时变了脸色。
莺儿见自己提到了玉雁来的伤心事,赶紧溜了。玉雁来盯着被水汽环绕的厨房,想像着母亲从前在这里忙碌样子,一阵悲凉袭上了心头。
“姐夫,你快把饭给姐姐送去,一会儿该凉了!”莺儿跑出去几步,见玉雁来在厨房里发呆,又扭头跑回来,从门口探进头来说道。
玉雁来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饭,答应了莺儿一声,便端着托盘往新房那边走了过去。
“这么一看,果然是良药啊!”莺儿看着玉雁来急急而去的背影,不由得笑了起来。
玉雁来穿过院子,径直走进了新房卧室,只见简红衣衣着单薄光着脚靠坐在床边,抱着膝盖扭头望着窗子外一丛竹子正在发呆。玉雁来赶紧放下托盘,扯过一件厚衣服给她裹上,有些气恼地说道:“你想将自己给冻死吗?”
简红衣打了一个哆嗦,将目光从那笼灰蒙蒙的竹子上收回来落到玉雁来身上:“你想饿死我吗?”说罢便自顾自地站起来走到桌边吃起了饭。
玉雁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从简红衣身上滑落的厚衣服捡起来,走到她身后重新替她披上:“你就别怄气了,民间不能铸兵器这可是律法,再说了,你拿刀来做什么,难道是要去打劫?”
简红衣瞪了玉雁来一眼一言不发继续吃饭。
看着简红衣不过旬月未见就瘦得脱了形的侧脸,也不知道这些日子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想到这里玉雁来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多吃点儿吧,瞧你都瘦成这副样子了。”
“你别在我面前装好人,别以为我不知道。”简红衣斜眼看着玉雁来,“莺儿都跟我说了,你在外头相好的狐狸精都找上门来了,还动手将她给打了。”
“你又来了。”玉雁来坐在简红衣身边,替她扯了一下又要滑下来的衣服。
“又?”简红衣露出戏谑的神情,“怎么,以前我也经常骂那个狐狸精吗,还是你以前就跟他纠缠不清。”
玉雁来知道简红衣这是要跟他胡搅蛮缠了,却不由得开心起来。
“你一副开心的表情是什么意思?”简红衣将空碗重重地放到桌上,“是我提到那只狐狸精,让你想起她了吗?”
玉雁来站起来连连摆手,生怕又挨一巴掌。果然,简红衣跟着站起来扬起了巴掌。
可就在玉雁来闭上眼睛等着这逃不掉的一巴掌落下时,却听得门口有了些动静。他睁开眼,只见简红衣的手举到半空却没落下来,正扭头看着门口。他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雪月正笑盈盈地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