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让他们给逃了!”魏良一手叉着腰一手扶着额头,在书斋里大发脾气。
回龙府全体捕快,此时全挤在书斋里,一个个灰头土脸地听着训斥。
“山贼们实在太狡猾了。”小白小声地解释道,“他们就是害怕会被一锅端,所以才在进城后分散开来住在不同的客栈。也许他们事先早就约定好了什么暗号,玉捕快江捕快这边拿到人后,其他人立刻就知道了消息。等我们赶到时,山贼们早就跑光了。”
“好不容易他们回来自投罗网,居然又让他们给逃了。”魏良气急败坏地捶了一下书案,震得书案上的砚台笔洗一阵“咣咣”地响。
“这不是将最重要的头目给拿住了吗?”简红衣不明白魏良到底有什么不满的,他在衙门里烤着火喝着茶,一众捕快忙活了一夜,眼下还要遭受他的训斥。“魏大人你赶紧将山贼交到州府衙门,让朝廷快点儿砍了他们的脑袋,免得多生事端。”
玉雁来扯了扯简红衣的衣袖,拼命向她递眼色。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简红衣不满地甩开玉雁来,“若是将这两个山贼久久押在牢里,说不定还会出什么事儿呢!他们上次才被抓了,如今这么快又敢回来惹事,可以想见胆子不是一般的大。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而最重要的是我们在明他们在暗,还没交手我们就已经吃了大亏了。这次可千万不能再拖了!”
魏良原本就对上次锦书放走山贼的事自责不已,此时简红衣虽然没有明说,明里暗里却让魏良觉得句句都是在说他,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待到捕快们从书斋里出来后,小白凑到了简红衣身边,悄悄地对她说道:“江捕快你的胆子真是太大了。”说罢同情地看了一眼玉雁来便走开了。
简红衣朝小白的背影做了个怪相:“那个小黑脸,阴阳怪气的,你说是吧。”说着她扭头看向玉雁来,发现他正一脸苦相看着自己,顿时感到一阵不祥。
“我当真说错什么了?”简红衣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就心虚了,她已经换上了衙门找人连夜替她赶制的新制服,帽子大小合适并不会往下掉,可她还是忍不住伸手扶了一下。
“其实你也没说错。”玉雁来拉着简红衣往前衙走,“可就是不该这么对魏大人说。”
简红衣觉得玉雁来这话说得自相矛盾,可转念一想立刻就明白了,随即露出鄙夷的神色:“你的意思是要拍上官的马屁,对吧?不能说坏话,只能捡好听的说对吧?不是你说的吗,要将山贼们交付法办,如果再拖下去出了事该怎么办,让我再抓他们一次?讨好上官和替母报仇,你自己想想哪个重要吧!”
“你的眼睛里就只看得见脏东西是吧?”玉雁来也来了气,气恼地看着简红衣,“我说的是礼仪,我们做下属的该对上官有的礼仪。”
“不过就是换了一种说法而已,还是掩盖不了龌蹉的本质。”简红衣扭头看了一眼书斋的方向,露出一脸鄙夷。
玉雁来此时只想揪住简红衣的嘴巴教训她一顿,不过想想自己根本打不赢她便只能无奈地作罢了。看着简红衣恨不得咬魏良一口的表情,玉雁来突然想起了之前的事。他拉了拉简红衣的袖子低声问道:“哎,我说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奇怪?你不是很喜欢魏大人吗,怎么突然又讨厌起他来了?还是你知道自己没有希望,所以恼羞成怒?”
简红衣全然不明白玉雁来在说什么,掐了他胳膊一把:“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何曾说过我喜欢那个没用的县令了?我虽然如今落魄,却也不至于堕落至此吧?”
“是你自己说的,”玉雁来生怕有人听到,凑近了简红衣的耳朵说道,“你是因为喜欢他才来衙门当捕快的。”
“喜欢他?”简红衣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玉雁来直摇头,想起了之前二人在书斋前的对话,不由得大笑了起来。笑得够了,便踢了玉雁来屁股一脚,扭头就走了。
“你笑什么,你倒是说说看啊!”玉雁来好奇心起,追着简红衣问道。
简红衣扭头做出一个要打人的姿势:“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就撕烂你的嘴!”
“你又来了,”
“好了好了,”简红衣打断了玉雁来的唠叨,“我知道我知道,我现在是个捕快,要有捕快的样子不要像个恶霸。”说着歪过脑袋冲玉雁来笑了一下,“这样行了吧?”
简红衣的脸凑得太近,几乎要贴到玉雁来的脸上了。他盯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能从她的瞳孔里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倒影,立刻窘得无地自容,像个害羞的小姑娘一样一扭头便落荒而逃了。
简红衣跟在跑得像兔子一样快的玉雁来身后,皱起眉头抱怨道:“你跑什么呀,我又不会吃了你。”
玉雁来跑在前面,一头撞进了小白怀里。小白不满地推开他,看了一眼追上来的简红衣抱怨道:“你们又在干什么,两夫妻怎么成天打打闹闹没个正形?”
“还轮不到你这个小黑脸来教训我。”简红衣走上前来,伸手就将玉雁来扯到了自己身边,揽着他的肩膀斜眼看着小白说道,“我说小黑脸,你有空关心我们夫妻俩,不如多关心关心你自己的未婚妻,恐怕这才是正形吧?”
玉雁来被简红衣牢牢地揽着,原本正在拼命地挣扎,可听了简红衣这番话便安静了下来看着小白。
只见小白一张黑脸涨得通红,眼珠子一整左右乱转嘀咕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还跟我装傻!”简红衣说着便丢开玉雁来伸手去抓小白。
小白敏捷地一闪躲开了简红衣,简红衣气得不行准备追上去,却被玉雁来拽住了。
“好了,这里是衙门,别在这儿闹事!”玉雁来挡在了简红衣跟前,将她和小白隔了开来。
“玉捕快,你这个娘子实在是,太无礼了!”小白是见识过简红衣当初怎么一巴掌就把玉雁来扇倒的,刚才差点儿被她抓到着实吓得不轻。
“其实梨雪她说得对。”玉雁来皱起眉头看着小白。
小白的眼神闪闪烁烁仍旧嘟囔着那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们说的是莺儿。”玉雁来毫不留情地说道。
小白气急败坏地“哼”了一声说道:“谁知道你们夫妻俩在说什么。”说罢一溜烟儿地就逃了。
“你给我站住!”简红衣追着小白往前衙跑去。
玉雁来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却也只得赶紧跟了上去。
雪月站在通往后堂的廊下,带着笑意看着玉雁来和简红衣二人往前衙走去,直到他们的身影被围墙挡住,这才转出廊下往书斋走了过去。
捕快们离开后书斋里便剩下魏良一个人,雪月走进来时,见他一副狼狈模样坐在书案后,像个被责备了的孩子。
“怎么了,相公?”雪月急急绕过书案走到魏良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魏良埋着头叹气道:“折腾了一夜只抓住了两个山贼,其余的又都逃掉了。”
“相公你看,将梨雪招进衙门做捕快果然没有错,对吧?”雪月显得很高兴,认真地盯着魏良的眼睛。
“雪月,你?”魏良虽然因为锦书的事而自责,可这话让别人说出来又是另一番意味,他到现在对那个口无遮拦的江捕快仍然有些耿耿于怀。雪月对于她于过盛大的善意,此时让他心中五味杂陈。
“若非有梨雪,这两个山贼也不会被抓到。”雪月指出了魏良不曾看到的好的一面,“这些山贼流窜作案,向来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州府衙门早就发文过来训斥过相公你了,你也跟上官请过罪了。这么说来,他们对靠我们抓住山贼早就不抱希望了不是吗?可如今我们却逮住了两个山贼,而且其中一个还是他们的头目。这是意外之功啊,相公!”
雪月的话让挡在魏良眼前的阴霾渐渐散开,让他的眼睛也跟着清澈起来,他反握住雪月的手激动地说道:“多亏有雪月你的提醒,否则我还就真钻进牛角尖儿里出不来了!我得好好想想这份上报的公文该如何措辞,将雪月你方才说的表述清楚。”
“那我就不打扰相公,先回后堂了。”雪月见魏良一扫方才的颓丧变得干劲十足,终于放下心来准备离开。
魏良见雪月要走突然想起来问道:“对了雪月,娘今天情况如何。”
雪月露出焦虑的神情:“还是老样子,一念起锦书就掉眼泪。”
魏良将刚刚提起的笔又放下,叹着气说道:“娘这是还在责怪我呢。”
“相公你不必忧心。”雪月脸上的笑容依旧,“娘她会想通的,毕竟,这件事锦书自己也有错啊!”
“是啊!”魏良扭头望着窗外衰败的冬日景象,“我就不明白了,锦书平日里连大声说话也不敢,亦未曾与外人有过交集,怎么就会与人私通甚至珠胎暗结了?说到底,造成这一切后果的,就是那个玷污了锦书的畜牲。”魏良说着握紧拳头砸了一下书案,“若是被我找到那个人,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相公!”雪月嗔怪地看着魏良,“你身为一县之首,怎么能说这样意气用事的话?若被他人听去,散播开来可是对相公你大大不利的。”
魏良叹了一口气,似乎很疲惫:“有时呀,我还真羡慕江捕快那样快意恩仇的人,不必为规矩所拘束。抓住了仇人,便能大胆地报仇。”
雪月露出吃惊的神情:“相公,你的意思难道是梨雪她杀了山贼替玉夫人报仇?”
“这倒还不至于。”魏良苦笑道,“可我估计她是有这个意思的,不过只是被玉捕快给劝下来了而已。”
“她把山贼怎么了?”雪月继续追问道。
“那个山贼头领,”魏良说着眼前浮现出了山贼老大那张变了形的脸,顿时觉得一阵恶心,“脸都快给江捕快踢烂了,下巴骨头都碎了。老大夫看过后,说是即使治好了,相也破了。更要命的是,恐怕连说话也要受影响了。”
“活该!”雪月恨恨地说道,眼里竟掠过一丝笑意。
魏良以为自己这番叙述就能吓到雪月,却不见她露出丝毫惧意,反而显得很高兴,这让他一时吃惊不已。
“相公,”雪月并没有因为魏良露出吃惊的神情而收敛,反而显得更加狂热,“这些山贼作恶多端,天理难容。不仅害死了锦书和玉夫人,还胆大包天到这么快就回来报仇。莫说是踢烂他的脸,就算梨雪一刀抹了他的脖子也不过分。”
看着雪月义愤填膺的样子,魏良倒笑了:“雪月你方才还劝我不要胡说,怎么眼下自己也说起胡话来了。”
雪月脸一红,顿时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相公,我是因为他们在回龙府惹事影响了相公你,所以才如此生气啊。”
“我当然知道。”魏良笑着拍了拍雪月的手,“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啊。要不是你举荐了江捕快,山贼们这一次的计划说不定就会成功了。那到时候,我的境遇可就惨了,说不定就会被贬到边关守城门去了。”
魏良一脸自嘲的笑容,雪月却从中看出了一丝现实的苦涩。
“不会的。”雪月温柔地看着魏良,“这不有了江捕快帮咱们的忙了吗?她武艺高强,只要有她在,任谁也别想在回龙府掀起浪来。再说了,”雪月说到这儿蹲下来,将脸贴在魏良的手背上,“如果你去守城门了,我就到城门口摆摊卖小菜去,咱们夫妻二人要永远在一起。”
魏良伸出另一只手轻抚着雪月的头发,这一头乌黑的秀发还跟十多看前他初次见到她时一模一样。
“我魏良何德何能,今生能与雪月你相伴,这实在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了。”魏良忍不住轻叹道。
雪月摇摇头,脸颊蹭得魏良的手背痒痒的:“不对,今生能够与相公相遇,应该是上天对我的恩赐才对。”说着她抬起头,下巴垫在了魏良的手背上,冲着他嫣然一笑。
魏良将手从雪月头上滑下来,扶着她的脸颊,心中充满了感动:“那时我也以为是我收留了无家可归的你,可现在我才知道,你才是我港湾。有了你,我才有归宿。因此,并不是我收留了你,而是你收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