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夏和小刀在码头等船的时候,阿景乘着一辆万桃门的马车匆匆赶了过来。
“阿景你怎么来了?”柳夏迎了上去,伸手将阿景从马车上接了下来。
“我要跟你们一块儿去救令小姐。”阿景说着朝赶车人点点头,那人便掉转马车往回赶去了。“我要证明我自己的清白,省得某些人老拿我当坏人看。”阿景说着瞄了小刀一眼。
“你是说令天下吗?”柳夏将阿景拉到一边防止她被码头上来来往往的马车和行人撞到,“你不用理会他。”
“让我跟你一起去吧,夏哥哥。”阿景拽着柳夏的胳膊央求道,“如果找到了令小姐,有我在旁侍候着不也好一些吗?”
柳夏似乎被这句话打动了,可仍然显得有些犹豫。
“至于后山别院,米大夫会好生照料的。”阿景明白柳夏的心思。
“米大夫?”小刀挤开几个同样等船的人来到二人身边,“你怎么能相信那个在我们井水里投毒的家伙?”
阿景看也不看小刀,继续对柳夏说道:“后山别院的兄弟们对万桃门不会构成威胁,相反的,他们还是令天下用以威胁夏哥哥你的筹码。所以米大夫不仅不会加害他们,反而会好好照料才是,你说是不是夏哥哥。”
“那好吧。”柳夏看着已经远去的马车,半推半就地答应了下来,“不过阿景你的身体吃得消吗,方才我们问过了,去回龙府可有三日的船行路程。”
阿景此时倒笑了:“夏哥哥,你是忘了我们是在哪儿长大的了吗?”
柳夏一愣,接着便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你瞧我,久居内陆都糊涂了,竟然将我们的小岛都忘了。”
柳夏提起小岛时眼里闪闪发光,让阿景想起了包围着小岛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海面。而在不远处奔流不息的,浑浊暗沉的河水,也仿佛变成了澄澈碧蓝的泛着白色浪花的海水。
“走吧,船就要开了。”小刀的声音打断了阿景的回忆,她的目光越过拥挤的人群投到了宽阔的河面上。美丽的幻象消失了,河水夹杂着大量的泥沙显现出让人沮丧的土黄色,仿佛劈头盖脸地泼到了阿景的脸上。
柳夏当先走在了前头,阿景粗暴地推开了挡住她的小刀,三两步便追了上去。
船行到第三日,船家告诉众多疲惫的旅人,当天傍晚他们就可以到达回龙府了。
“那个回龙府,到底是个什么地方?”阿景与柳夏站在船舷边,望着两岸陌生的风景。
柳夏摇摇头:“我也没去过,不过我向船家打听过了,说那里是个依码头而兴的小城。”
“那里距离四方教老巢十万八千里,他们为何要将这儿做为交换人质的地方?”阿景转向柳夏看着他的侧脸问道。
她很高兴能这样子站在柳夏的身边,就像小时候一样。跟他一起站在洁白的沙滩上,跟他一起站在高大的椰子树下。阿景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单独跟柳夏呆在一起了,他的身边总有一个简红衣,又嚣张又讨厌。好不容易没了简红衣,却又多了一个令妙仪,整天一副病西施的样子,比简红衣更加讨厌。
阿景积极地说服了令天下让她跟着柳夏一同前往回龙府赎回令妙仪,并不是有多么真心地盼望着能救出令妙仪。相反的,她巴不得令妙仪就此消失不见,就像简红衣一样,死在外头永远不要再回来。可是,若是柳夏和小刀成功地换回了令妙仪,阿景觉得自己最好能第一时间见到她,以保证她不会说出对自己不利的话。虽然,阿景觉得如令妙仪一般蠢笨,应该是会相信自己是为了帮她的忙才引她入密道的。不过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跟柳夏同去。毕竟,还有小刀在柳夏身边,他的眼睛向来有毒,似乎能看透自己,而且又处处偏袒着简红衣与自己为敌。一定不能让他在柳夏耳边吹风说自己的坏话,一阵风吹来,阿景打了一个哆嗦。她看着柳夏的侧脸,却发现他好像并没有听到自己的话。
“夏哥哥?”阿景又喊了柳夏一声。
柳夏双手撑着木质栏杆,望着滚滚江水似乎从里头看出了什么。
“红衣替我爹去求药时,就走过这条路。”柳夏突然站直了身子看着四周,“她经过这里时,也许也曾经扶着船舷看着两岸风景吧。”
阿景突然觉得一阵寒风刺骨,仿佛简红衣就站在她和柳夏中间,正用一贯的那种惹人厌烦的神情看着自己。
“对了,阿景,刚才你说什么?”船只被一个大浪头打得颠簸了一下,柳夏似乎因此而回过了神来。
出现在阿景面前的简红衣的幻象消失了,阿景心里突然生出一股轻松感。
你到底是一个死人了,我还跟你置个什么气呢?
阿景突然想通后,便觉得自己成了一个胜利者。
可是这份自信却依然没能维持多久,船靠岸后,暮色四合,却依然没能挡住令妙仪扑进柳夏怀里的脚步。
“妙仪!”柳夏被突然扑进他怀里的令妙仪撞得差点儿摔倒,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我就知道相公你会来救我的!”令妙仪把头埋在柳夏的胸口,半是害怕半是庆幸已是泣不成声了。
小刀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衣服下的短刀,将阿景挡在了自己的身后四下里观察了一番。
“周围没有可疑,不过我们还是快离开这儿的好。”小刀凑近了柳夏低声说道,“这里人太多了。”
柳夏看了一眼码头,天已经渐渐黑了,到港的船只正在收下风帆,眼下已经没有了要离港的船只。
“我们进城再说。”柳夏轻抚着令妙仪的背安慰着她,扭头看着小刀说道。
小刀点了点头,不待他去寻找进城用的马车,一个在码头等活儿的车夫见他们四个人避开人群站到一边就已经主动迎了上来。
柳夏扶着令妙仪先上了马车,阿景愣愣地站在马车边,像是自己成了一个幻象一样。
“你愣着干什么,上车啊!”小刀轻轻推了阿景一下。
可是阿景却像被人捅了一刀似地尖叫了一声,扭头猛推了小刀一下。
听到声音的柳夏掀开车厢帘子探出了头来:“出什么事了?”
“人太多,挤到我们了。”小刀推着阿景走向马车,在车上的柳夏则向她伸出了手。
阿景搭着柳夏的手上了马车,进入车厢里坐下,只见令妙仪紧紧地攥着柳夏不松手,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他身上。
小刀没有进入车厢,而是坐在了赶车人旁边:“带我们去城里吧。”
车夫答应一声,扬起鞭子催动马车,路上行人便纷纷避开让出了一条道。
“就是这儿!”天黑尽后马车终于在城中一间客栈门前停了下来,马车夫指着大街边的一间客栈说道,“这就是咱们城里最好的客栈了,几位贵客请吧!”
小刀扶着阿景下了马车,柳夏紧跟着也下了马车站在一边向车厢里伸出手将令妙仪接了下来。
令妙仪泪痕未干,紧张地打量了一番客栈的样子,似乎松了一口气,紧紧地依偎着柳夏。
小刀给车夫结清了车钱,车夫满意地赶着车离开。同时,热情的客栈小二迎了出来,将众人迎进了大堂。
小二领着四人穿过大堂进入一个有假山的院子,四面回廊围绕的院子被一圈儿二层小楼包围着。小二一边走上楼梯一边说道:“几位能挑中咱们家客栈,可真是有眼光极了!贵客有所不知,今晚城里极不太平,好多家客栈都被捕快给查了。唯独咱们家太平无事!”
令妙仪听到有客栈被查时身子抖了一下,柳夏看了她一眼,向小刀使了一个眼色,小刀立刻会意转向小二问道:“不知贵宝地今日是出什么事了吗?”
“嗨,谁知道呢!”小二显得有些幸灾乐祸,“准是那些客栈做了什么缺德事吧。各位贵客住在我们客栈,保准平安无事!”小二说着将四人带到了二楼,打开了相连的两间房房门。
“小二哥,我们要三间房。”小刀尴尬地冲小二笑笑,稍微站得离阿景远了一点儿。
小二拍拍脑袋,立刻又打开一间房门:“各位是这就歇下了,还是要用晚膳?”
柳夏思量着客栈做饭还要花一段时间,正好趁此机会向令妙仪问清楚情况,便对小二说道:“你吩咐厨房做几样你们拿手的饭菜,一会儿送到我们屋里来吧。”
“好嘞!”小二答应一声,“噔噔噔”地跑下了楼梯。
“先到我们房里来。”柳夏扶着令妙仪进到最右手一间房里,招呼着小刀和阿景都进来。
小刀走在最后关上了房间,并立在门边随时听着外头的动静。
“到底怎么回事?”柳夏扶着令妙仪在桌边坐下,拉着她颤抖不停的双手问道。
令妙仪哭哭啼啼,将自己进入密道又被抓到这里来的经过叙述了一遍。
“你是怎么知道那条密道的?”柳夏伸手抹掉了令妙仪脸颊上的泪水问道。
立在窗边的阿景突然感觉到小刀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她抬头向小刀看去,只见他正死死在盯着自己。
“我是偶然听到旁人说的。”令妙仪低着头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我想来找相公你,可我爹和米大夫都不许,我便想偷偷溜出去,没想到却惹了麻烦!”说罢又低声抽泣起来。
令妙仪的话坐实了阿景的猜测,她看向依旧盯着她看的小刀,露出挑衅的神情。
“那你又是如何逃出来的呢?”柳夏根本不在意这个问题,接着问道。
“我们在码头里撞上了一个回龙府的女捕快,”令妙仪抹着眼泪说道,“她认出了那两个人是山贼,便尾随我们到了客栈。然后她趁着山贼抽了鸦片后神志不清时绑了他们,就放我走了。”
柳夏听罢看向小刀,发现他也跟自己一样一脸疑惑。
“衙门捕快抓住了山贼,不是应该留下你上堂作证吗,怎么就把你给放了?”柳夏觉得有些奇怪。
“我也不知道。”令妙仪回想着那位江捕快的样子,“跟她一起来的姑娘说这位捕快先前也曾抓到过他们,不过让他们给逃了。”
“客官,饭菜都做好了!”小二一上得楼来便扯着嗓子喊道。
小刀拉开门,将小二让了进来。不一会儿,小二和他的帮手便摆好了一桌子饭菜。
众人见有外人在场便停止了说话,等着小二离开。
玉雁来和简红衣在这个时候进入了客栈,掌柜的赔着笑一步不停地跟着解释他们这儿并没有可疑之人。
进到院子里的简红衣瞪了掌柜的一眼:“你这儿可是个凶店,死了那么多个人,自然要严查!”
掌柜的一听这话急得快要哭了,赶紧拽着简红衣的袖子求她小声点儿:“这若是让客人们听到了可如何是好呀!”
玉雁来环顾四周轻拉了简红衣一下:“他们上次来是住在这间客栈,掌柜小二都是认得他们的,想来这次也不会住在这里。”
掌柜地赶紧说今天只有两男两女四个住客,还是相熟的马车夫受了他们的委托拉来的,并无疑似山贼的人,简红衣一边往外走一边讥讽地说道:“我就说嘛,现在还有谁敢住你们这个凶店!”
“走吧,我们还得去其它地方查看呢。”玉雁来见掌柜的都快哭了,便催促着简红衣赶紧离开。
在往前院大堂走时,掌柜的像只猴子一样在简红衣身边蹿来蹿去,似乎是想用身体挡住她的话不让住客听到,可她的声音还是传到了楼上敞开着门的客房里。
“外头出什么事了?”小刀只觉得心狠狠地跳了一下,立刻走出房门看向楼下的院子,却什么也没有。当他扭头看向屋里时,发现柳夏也跟着走了出来,甚至连阿景也伸长了脖一脸疑惑又恐惧地望着门外。
“捕快们前来查看查看。”小二赔着笑说道。
“你不是说你们这儿没问题吗?”小刀不停地回头看向院子。
小二苦着一张脸说道:“这自然是不关我们的事,听说好像是藏在其它客栈的山贼听到风声逃了,所以捕快们正在搜捕他们。”
“山贼逃了?”令妙仪惊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赶紧往站在走廊的柳夏身边走了过来。
“夫人您放心,放一万个心!”小二满脸堆笑侧过身让过了令妙仪,“咱们回龙府有江捕快在,就万事大吉了。这几个死山贼,当初一窝蜂要打劫江捕快娘家,硬是被她一个人全撂翻了。你们放心,不会有事的,刚刚听声音就是江捕快在这儿呢!”
“江捕快吗?”令妙仪的说着也探头往下看。
“就是你说的那个捕快?”什么也没看到的柳夏终于转过了身子,小声地询问令妙仪,令妙仪点了点头。
为了让住客安心,小二继续说道:“我们这个江梨雪江捕快是本城江老爷家的大小姐,前些日子才与同是衙门捕快的玉捕快成了亲。要说起这位小玉夫人,那武艺可是一等一的好。只要有她在,客官们就放心住下吧!”
“是吗?”柳夏再一次将目光投向院子,发现那里正跟他的心一样,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