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雁来,你什么意思?”简红衣揪着玉雁来的衣领把他推着坐进了一把椅子里,“我会吃了你吗,竟还跟我耍心眼儿躲碰开我?”
莺儿气喘吁吁地跑回家里,刚好见到这一幕。她一边笑一边走进屋里说道:“我姐夫他不怕你吃了他,是怕你把她拽你床上去。”说罢坐下来扶着椅子笑得前仰后合。
玉雁来窘得无地自容,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才好。简红衣仔细看了看玉雁来,似乎这时才反应过来他在躲什么,恨恨地瞪着莺儿。
莺儿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膀,接着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孔说道:“姐夫,你也别怪我姐姐生气。你一句话不说就跑出去了,还有那么多山贼逃脱在外,他们上次就找过你的麻烦,这次还找你可怎么办?你都不知道我姐姐急成什么样子了!”
玉雁来闻言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简红衣:“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个。”
“你别自作多情,”简红衣瞪了一眼莺儿讪讪地说道,“我巴不得你被山贼宰了,这宅子就全归我了,到时候我就可以把这个聒噪的死丫头给赶走了!”
莺儿朝简红衣吐了吐舌头,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一边往外头走一边说道:“都这么晚了,我要睡觉去了,你们俩就慢慢聊吧。”
玉雁来看着外头黑沉沉的夜色,冲简红衣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你也累坏了吧,快回去睡觉吧。”
“你那么小心翼翼地做什么?”简红衣不满地看着玉雁来,“怕我把你拽我屋里去?”
“我,”玉雁来想说他不是这个意思,简红衣却根本就懒得听,扭头就走了。
玉雁来跑出去原本是想躲开简红衣和莺儿的争吵清静一下,却不料一通折腾将自己搞得更疲惫了。更糟糕的是,此时越来越累,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离玉家并不远的客栈里,仅有的四个住客也谁都没有睡意。
令妙仪因为柳夏温柔的态度而小鹿乱撞,直到躲到了床上仍旧红着脸捂着胸口傻笑。睡在外侧的柳夏突然动了一下,令妙仪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却听得他从床上起身拉开门走到了外面。
屋里没有点灯,只有窗子透进来一抹清冷的月光。令妙仪在床上坐起来,听着柳夏的脚步声穿过走廊,接着又走下了楼梯。不一会儿,旁边房间也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待那个轻轻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来之后,令妙仪才光着脚踩过冰冷的地面轻轻拉开门站到了走廊上。
屋里漆黑一片,外头月光倒是明亮。院子里掉光了叶子的树在银色的月光下像古怪的动物伸着爪牙,从高处的走廊看下去,四四方方的小院似乎被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着。阿景从楼梯尽头转出出现在了院子里,像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穿过院子,直至身影被回廊的瓦片顶挡住。
令妙仪双手抓着木头栏杆,因为冷而微微有些发抖。身后再次想起了门闩被拉开的声音,令妙仪想也没想扭头便逃进了屋子里,一下子关上了房门。
小刀站在走廊里,看了一眼方才被“砰”地一声关上的柳夏与令妙仪的房间门。跟那扇门一样虚掩着的,还有夹在中间的阿景的房门。小刀看了看大堂窗口若隐若现的火光,轻轻带上房门也走下了楼梯。
令妙仪一逃进屋里便跳上了床扯过被子将自己蒙了起来。
夜凉如水,小刀在深夜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赶上柳夏和阿景时,他们并没有显得很吃惊。
三个人默默无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出了一段路。小刀抱着双臂哈了一口气突然说道:“令小姐好像看到我们出来了。”
柳夏愣了一下,回头看一眼客栈的方向。阿景看着月光下柳夏的脸庞,几乎认为他会就此折返了。可柳夏只是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接着又回过头往前挪动了脚步。
“红衣应该已经不在了吧。”三人沉默良久,最终还是阿景率先打破了沉寂。
柳夏和小刀都愣了一下,然而却无法辩驳。
“我知道那不是她。”柳夏缓缓地说道,声音像月光一样清冷,“只是太像了,那声音太像了。”
“红衣没有相思的解药,恐怕早就已经不在了。”小刀低着头,踢着一块路面上的小石子,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地拉住了仍旧在往前走的柳在,“我们回客栈去吧,这样的深夜在外头闲逛,说不定会招来麻烦的。再说了,令小姐一个人在客栈,也不安全。今天掌柜的不是说过,还有数名山贼在逃吗?”
小刀的话起了作用,柳夏默默地掉头开始往回走。刚走没两步,就苦涩地笑了起来:“你们看,我们这是在做什么呀?就因为听到了跟红衣相似的声音,就愁得半夜睡不着,甚至还在这样陌生的地方漫无目的地游荡。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啊,明知道她已经不会再出现了。”
到底是为什么呢?阿景跟在二人后头看着他们的背影。
你们或许是为了见到她吧,希望在某个拐角会看到熟悉的身影。
月光映衬着阿景的脸,泛着了寒光。
可我却是巴不得她死掉化成灰,永远不要出现。
令妙仪穿好了衣服站在客栈大门口吹着冷风,让方才就已经被柳夏三人突然离开客栈搞得莫名其妙的店小二觉得更加诡异了。就在他准备去叫醒掌柜的看是否要通知衙门这群住客的奇怪行径时,终于看到方才出门的三个客人自夜幕中缓缓归来。
“相公。”令妙仪迎上前去,说话时嘴里吐出一团团白气。
埋着头走路的柳夏被令妙仪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去哪儿了?”令妙仪的口气里带着点儿嗔怪的意味,“我一觉醒来发现你不在身边,可把我吓坏了。”
“都是我不好。”小刀挠了挠头说道,“晚上早些时候我出门闲逛时将钱袋子弄丢了,咱们出门所有的钱财都是我在保管,若是找不回来咱们就全都没饭吃了。所以,才这么晚将柳夏和阿景都叫起来帮我找。”
“那找到了吗?”小二心里一惊,生怕这几个住客没银子付房费。
小刀拍拍腰间一只布袋子:“还好是晚上,钱袋子掉地上也没人捡走,我又给找到了。”
“那就好那就好。”小二松了一口气,赶紧将众人迎进客栈里,“诸位客官快进屋吧,外头太冷了。”
小刀看了一眼令妙仪,发现她正亲热地挽着柳夏的胳膊,似乎完全没有疑心自己这番谎话,这让他感到一阵内疚。
“你的口才倒是越来越好了。”柳夏和令妙仪先一步穿过大堂往后院走去后,阿景踱着步子走过小刀身边,阴阳怪气地说道,“说谎都不会眨眼了!你是生怕令妙仪会知道有红衣这样一个人存在吧,若是惹得她不高兴了,你处心积虑委屈求全好不容易才保住的性命,恐怕就会有危险了是吧。姓令的女子看来也不似表面那般单纯,你明明说她看见我们下楼了,却故意装作不知道。”
见小刀不吱声,阿景扭头看着他,这才发现他竟然红了眼眶。
“你干什么?”阿景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你说得对。”小刀揉了一下眼角,“我舍弃了红衣的性命才保住了自己的命,所以我才要更好地活着。”
“你什么意思?”阿景隐隐觉得有些东西不对劲。
“一切都如你所愿了,你该高兴才是的。”小刀看着阿景,古怪地笑了一下
“你什么意思?”阿景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小刀却看也不看她,径直往后院走了过去。
小二像截木头似地杵在一边,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直到最后只剩下阿景。
“姑娘也早些歇息吧。”小二满脸堆着笑朝阿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阿景瞪了小二一眼,扭头就走了。
小二挠挠头觉得莫名其妙,这一个晚上闹腾得,一个比一个奇怪。
这一夜终于过去,到了衙门点卯之时,小白一见到玉雁来便把他拉到离简红衣远远的角落里。
玉雁来打着哈欠,发现大家竟都聚集在这儿。小白捂着嘴笑了起来说道:“哟,玉捕快,瞧你这乌眼青的,莫不是被你家娘子给打了?”
众捕快笑做了一团,引得简红衣不停地往这边看。
“你们小声点儿!”玉雁来又羞又恼,揉了揉因为睡眠不足而发青的眼睛。
“昨夜江捕快追你追到客栈的事,现在整个回龙府可都知道了,玉捕快你的一世英名已经不保了,你就别再挣扎了。”小白笑得脸都红了,一众捕快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个大嘴巴的掌柜和小二!”玉雁来一边愤愤地说着一边瞄了一眼独自站在另一头的简红衣,低声说道,“可别让梨雪知道了,她这个人好面子又鲁莽,万一生起气来去砸了客栈你们可要负责!”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好在这时县丞终于出来了,众人便暂时放过了玉雁来,赶紧围了过去。
简红衣料定小白一群人方才一定是在说自己的坏话,在县丞交代事情的时候死死地盯着小白和其他的人。
众人惧怕简红衣,在县丞交代完后,便赶紧各自忙活去了。
简红衣根本没听到县丞说了些什么,见玉雁来站在原地没动,便凑上去问他:“我们今天做什么,又是上街捉猫吗?”
“方才县丞交代的时候你在打瞌睡吗?”玉雁来皱起眉头盯着简红衣摇了摇头说道,“州府会派人来接收那两个山贼,待会儿人就要到了。为保万无一失,我们两人得跟着一起护送。”
简红衣一听要移交山贼顿时来了精神:“是送到州府去砍头吗?”
“定罪后恐怕要等到明年了。”玉雁来想起了惨死的母亲,神情变得有些落寞。
“到时候他们被砍头的时候,我们去看吧!”简红衣拍拍玉雁来的肩膀,对他点了点头。
玉雁来不由得苦笑起来:“你这算是在安慰我吗?”
“那当然!”简红衣推了玉雁来一下,“这世上除了手刃仇人以外,还有比看着仇人被砍头更解气的报仇方式吗?到时候我一定要去看着他们的脑袋被砍下来!”说着举起一只手做了一个砍下去的手势。
“一般女子都会怕看吧?”玉雁来无奈地看着简红衣。
“我哪里是一般人,我可是仙女难道你忘了?”简红衣伸手想撩一下头发,可帽子将脑袋包得严严实实,她的手划过帽子样子显得有些傻气。
“别闹了,狱卒都押着人过来了。”玉雁来朝大牢的方向努了努嘴。
简红衣伸着脖子,循着玉雁来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两个山贼手脚都上了镣铐,脑袋上还被套上了枷。老六被推着走在前头,显得沮丧不已。老大被简红衣拿刀扎伤了大腿,一瘸一拐地落在后头。虽然此人罪大恶极,可老大夫还是替他包扎好了被简红衣踢断的下巴。不过为了将下巴包稳,老大夫用布条包住了山贼老大整张脸,在头顶打了一个结,让他的模样显得又可怜又可笑。
老六抬头看到简红衣时,浑身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两个狱卒将他拽上前,路过抄起双手看着他的简红衣时,将头埋得低低的,似乎这样这个可怕的女子就看不到他了。
跟老六相反,老大被押着走过简红衣与玉雁来身边时,艰难地扭头瞪着简红衣。他下巴断了无法说话,只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像是野兽似的低沉吼声。
简红衣伸手便给了山贼老大一耳光骂道:“你还敢瞪我!”
老大受伤的下巴受到牵扯,痛得差点儿晕厥过去。
狱卒们都知道这些山贼就是害死玉夫人的凶手,眼见得简红衣动手教训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了。反而恶狠狠地踢了山贼老大一脚,要他站稳了,不要装死。
山贼老大又痛又恼,踉踉跄跄几经挣扎才勉强站稳,嘴角渗出了血将包扎的白布瞬间就给染红了。
玉雁来看着这个杀害自己母亲的杀手,虽然恨得眼里冒火,可他如此凄惨的模样却又让他怎么也无法产生大仇得报的快意。
“他这是活该。”似乎是看出了玉雁来的心思,简红衣盯着山贼流血的嘴说道,“你没必要可怜他。你信不信你现在把他放了,他一转眼就会再回来找你的麻烦。”
山贼老大无法吐出嘴里的血,只能任由血沫子和着口水由嘴角往下淌。他怒目瞪着简红衣,用力地甩动了一下肩膀,喉咙里再次发出低沉的嘶吼声,似乎是在回应简红衣方才的话。
“瞧见了吧。”简红衣扭头看了玉雁来一眼,接着便转向山贼老大,“你坏事做尽了,却仍然可以垂死挣扎,可你却从来没给过被你杀害的人一点儿机会。我没有一刀刀剐了你,你就该庆幸了。”
“玉捕快、江捕快,”县丞匆匆自前衙跑进来,“州府的囚车已经到衙门口了,快将犯人押过去吧。”
“走吧。”玉雁来朝狱卒点点头,看了简红衣一眼,“我们也走吧。”
“对了,”简红衣刚走了一步突然想到,“这里离州府有多少路程?”
“一来一回,再算上在州府衙门交接手续,怎么也得四五天吧。”不知为何,玉雁来说起州府时显得有些不大自然。
“这么远!”简红衣并没有注意到玉雁来的不自然,看着一个狱卒说道,“你待会儿去我家传个话吧,我们家还有个傻丫头在呢。”
狱卒连连答应,不过待玉雁来和简红衣随州府来的囚车一走之后,他转头便将这个差事丢给了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