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大门虚掩,门前一片漆黑。
简红衣拔出官刀,一脚踹开厚重的木门进去了院子里。
“还有活着的人没有?有的话就吱个声!”简红衣小心看着脚下,生怕被江家装饰得恶俗不堪的院子里什么鬼东西绊了脚。
“江家的人若是都染了病,恐怕也没力气答应你。”玉雁来一边四下里查看一边说道,“你看今天见过的病患,哪一个不是浑身无力连话也说不出。”
“就你聪明!”简红衣白了玉雁来一眼,可在这黑漆漆的院子里,玉雁来根本就没看到。
“是谁,谁在院子里?”一个战战兢兢的女声从正屋厅堂传出来。
“梨霜,是你吗?我是玉雁来。”玉雁来一下子便听出了这是江梨霜的声音,立刻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刚走了一步,突然想起简红衣还在,立刻又收住了脚步。倒是江梨霜一听到玉雁来的声音,立刻拉开门冲了出来扑到了他身上,手里端着的油灯差点儿将他的头发给点着了。
“梨,梨霜,你,你怎么样?”玉雁来一边小心地观察一旁简红衣的反应一边轻轻地推开江梨霜,借着油灯微弱的光亮观察着她的面容。
“什么怎么样?”简红衣将官刀收进了刀鞘里,阴阳怪气地说道,“正所谓祸害活千年,你瞧她生龙活虎地扑出来像是要一口将你吞了的样子,哪里像是染了病的?”
江梨霜一听院子里还有其他人,举起手里的油灯一照,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简红衣。
简红衣见江梨霜拿油灯照着自己,心里一阵不痛快,拿手背挡着眼睛走到了玉雁来身边拿肩膀撞了他一下:“一边儿去!”
“妹妹,你倒是说说看你们家还有几个好人,”简红衣半眯着眼看着江梨霜,一副挑衅的样子,“别只顾着看你姐夫啊!”
江梨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看着似乎就要昏倒了。简红衣扭头瞪了玉雁来一眼,让原本想上前扶住江梨霜的他立刻放弃了这个念头。
江梨霜好一阵摇摇晃晃,好在这时是从厅堂里又跑出一个人来,接过她手里的油灯搀住了摇摇欲坠的她。
玉雁来认得那个人,正是上次被山贼所伤的江梨霜的贴身丫环。
“小姐,您没事吧?”丫环搀着江梨霜慢慢蹲下,最终让她坐在了地上,自己则揽着她的肩膀,满眼都是担忧。
“你们家其他人呢?”玉雁来见江家还有人在,便向小丫环询问道,“有多少人病倒了?”
小丫环眼眶一红,撇着嘴尽力忍住了哭泣说道:“就剩下我们两个人,其他人全都病倒了。我和我们家小姐花了大半夜,才将所有人都安置在了各自屋里。”
“眼下恐怕只剩下你一个好人了。”简红衣撇撇嘴,朝耷拉着脑袋靠在小丫环肩头上的江梨霜努了努嘴。
小丫环维护自家小姐,自然是看简红衣不顺眼的。不过她也知道这个女子武功厉害又不讲道理,明白千万不能招惹她。所以看着她幸灾乐祸的模样,小丫头虽然想扇她一巴掌,却忍住了这个冲动只是干巴巴地说道:“我家小姐可没染病,她只是这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今天又累着了,所以才体力不支而已。”
“没怎么吃东西,这是怎么回事?”玉雁来看着江梨霜虚弱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过玉雁来这关心的话任在场的哪个人听来,都不怎么顺耳。
简红衣自不必说,一听玉雁来急急关心江梨霜她便狠狠地掐了他的后腰一把痛得他龇牙咧嘴又不敢吭声。江梨霜倒是愿意听这话,不过她此时昏昏沉沉,眉头紧皱面容痛苦想来满脑子里都是玉雁来与她决裂的场景,恐怕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这最后剩下的,就是一心维护自家小姐的小丫环了。她眼见得自家小姐这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自然心痛无比,此时被玉雁来简红衣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给刺激得怒火中烧,甚至忘记了害怕简红衣这个恶霸,大着胆子阴阳怪气地回答玉雁来说道:“玉捕快想知道为什么吗,那我就告诉你。我家小姐被人欺负了,心意久久难平。这些日子以来,常常茶饭不思。自昨日起,我家小姐便水米未进,就连我,也跟着小姐又饿又渴一整天了。倒是不像玉捕快,过得甚是快活。”
“怎么,”简红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小丫环,“你这是在替你主子卖可怜?我看你也不怎么了解你家小姐吧,她若是此时脑袋清醒听到了你说的话,恐怕会撕烂了你的嘴吧?”
小丫环方才只觉得一股血涌上脑门,嘴一快便不加思索说了那一通。此时被简红衣一说,顿时觉得她说得好有道理,忍不住瞄了江梨霜一眼,露出了害怕的神情。
“好了。”玉雁来弯腰从小丫环手里接过了油灯,站起身来扯了简红衣的袖子一下,“你忘了咱们是干什么来的了吗?”
“我反正是来找碴儿的。”简红衣赌着气说道。
玉雁来将油灯塞到了简红衣手里,转而对小丫环说道:“眼下城中瘟疫蔓延,病情凶猛,所以尚未染病的人全都要赶紧离开,到城外暂时躲避以待我们找到办法医治瘟疫。你家小姐若是染病了,就得将她留在家中,你就赶紧出城。”
小丫环拼命地摇头:“我不会离开我家小姐的!再说了,我家小姐并非得了瘟疫,只是又累又饿才倒下的。”
“你又不是大夫,你知道什么?”简红衣将油灯拿得近些,照亮了江梨霜有些苍白的面孔。
“你也不大夫,你凭什么说我家小姐是得了瘟疫!”小丫环紧紧地抱着江梨霜不松手,“你去看看那些得了瘟疫的人,他们有谁是像我家小姐这般的?再说了,若是我们都逃了,我们家里的人该怎么办?”
玉雁来仔细想了想,今日所见染病之人,确实都是四肢乏力、高热虚弱,可神志却都是清醒的。没有一个如同江梨霜一样,面色苍白,如同昏迷一样,便回答道小丫环道:“你放心,城中染病的人我们会负责照顾的。现在你们要尽快出城,以免也被染上瘟疫。”
“哼!”简红衣重重地哼了一声,“你要是硬带她出城,让躲到城外的人也都染上瘟疫。别人要打死你的时候,我可是不会管的。”
玉雁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一边扶起江梨霜将她过到自己背上背起来,一边埋怨简红衣:“好话到了你嘴里,说出来也变得难听了。”
“什么好话!”简红衣举着油灯在玉雁来眼前晃了一下,白了他一眼。
“你这明明就是知道梨霜不是得了瘟疫,愿意让我带她出城,怎么就不愿承认?”玉雁来背着江梨霜绕过简红衣往外走了去。
简红衣举着油灯,一边嚷嚷一边追了上去。
小丫环环顾四周,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挠挠头也追了上去。
这边的人急着出城之际,自回龙府逃脱的山贼们也赶到了四方教。在见到李教主后,一个个流着眼泪打着哈欠的山贼齐齐跪倒在了他的脚下。
“求求李教主,救救我们大哥!”一众山贼在讲述了一行人在回龙府的经历后,不停地叩头,连声求救。“虽然我们没能拿到还魂丹,可李教主交代的其它事,却已是办妥了的,留下办事的兄弟不日就将赶过来向李教主复命。还望李教主大发慈悲,想办法救救我们大哥吧!”
“你们不顾替自己求取鸦片,却急着为你们的老大求救,这份兄弟情实在是让我感动啊!”李教主眼见得一帮山贼诚心诚意替同伙求救,倒是真的吃了一惊。
听李教主提了“鸦片”两个字,一众山贼的瘾更被勾了起来,顿时涕泪横流、哈欠连天。
李教主见状,立刻拍了拍手,两个教徒立即端着鸦片膏和一应用具进了屋,将所有东西摆在了山贼们面前。李教主见一切妥当,便接着说道:“既然诸位至少也替李某办成了一件事,那李某自然是不会亏待诸位的。营救你们大哥之事,容李某再想想办法。诸位就先安心在此住下稍待。”
看着众山贼盯着鸦片双眼发直的样子,李教主估计自己方才的话也没人听进去,便对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山贼们来不及谢恩,一拥而上手忙脚乱地点上鸦片吸了起来。
端来鸦片的教徒退到一边,对李教主点了点头。李教主会意站起身来,绕过一众神魂颠倒的山贼,跟在教徒身后出了门。
“将门锁锁牢实了。”李教主看着一个教徒正用铁链子锁上房门,不忘叮嘱了一句。
“放心吧教主。”锁门的教徒将铁链子拨拉得“哗哗”响说道,“今天的鸦片膏熬得浓浓的,若不将门锁严实了,他们吸高兴了闯出来,咱们家可受不住。”说罢捂着嘴“嘿嘿”地笑了起来。
“好了。”李教主看了一眼正在给窗子钉上木条的教徒,“动作快点儿,这个院儿今天就不要来人了。明天一早,你们两个再过来收拾。”
李教主走后,负责锁门的教徒背着手,透过窗户纸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屋里模糊的人影。
“你让开些!”钉木条的教徒推了锁门的教徒一下,显得有些不耐烦,“不知你在高兴个什么劲儿!明天这一屋子的死人可都得你我来收拾!”
锁门的教徒不为所动,依旧显得得意洋洋:“这可是教主反击万桃门柳枝的一个大计划,咱们能为这个计划添砖加瓦,可以说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了。”
“说得倒也是。”钉木条的教徒终于做完了手里的活计,点着头赞同同伴的意见,他看了一眼此时悄无声息的房间,揽着同伴的肩膀快步离开了门前,“咱们也快走吧,待会他们发作了闹腾起来怪吓人的。”
匆匆离开的二人身后,屋子里烟气缭绕,一股股奇异的香气自门窗缝隙里冒出来。如同这些贪婪又愚蠢的人的魂魄,正被一点儿一点儿地被抽离他们的身体。
与此同时,在令天下和柳夏还没想好该怎么找山贼及四方教报仇之时,一伙亡命的山贼绑架了万桃门的掌门千金企图勒索还魂丹的消息却传遍了江湖。以至于接连几日都有不同的人上门来,声称愿意为万桃门效劳前去解救令妙仪。而令天下和柳夏为了保护令妙仪的名声,他们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向不同的人解释这些都是谣言。毕竟一个女子被一群山贼劫走数日不是什么好事,会有损于她的名声。
“这件事是怎么传出去的?”在又打发了一个自告奋勇要来帮忙的人后,令天下背着手在屋里转起了圈儿,“莫非四方教又在其中搞什么鬼名堂?”
柳夏也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动手做下坏事的山贼自然不会四处散布自己的恶行,可指使他们的四方教自然也不会傻到到处宣扬自己做的坏事。这件事情办砸了,李教主想撇清关系,也没有必要主动揭发山贼们。毕竟,山贼们跟开门立派的四方教不同,四处游荡流窜,极难觅得踪迹。就算败露了踪迹,也能很快藏身于茫茫人海之中,李教主又有什么理由必须将他们摆上台面来。这岂不是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危险吗?或许,只是因为万桃门与柳枝合二为一的事受到众多人关注,以至于在他们身边或远或近的打探消息的人无意中知道了这件事也说不定。
柳夏跟令天下说出了自己的疑虑,令天下却摇了摇头:“这件事跟四方教脱不了干系!”
柳夏此时有些心虚,若是四方教当真锲而不舍地找万桃门的碴儿,说起来起因倒是因为自己向李教主泄露了还魂丹的秘密。四方教无论对令天下做了什么,柳夏都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会不会牵扯到无辜的令妙仪。
然而,正是怕什么就会来什么,在令天下与柳夏这番讨论过去后没几天,令妙仪被山贼绑架后被万桃门与柳枝联手救出的事又传了开来。甚至,连回龙府的地名也被提起了。
到了这个时候,柳夏终于意识到这件事不对劲了。最重要的是,小刀眼下还在那个地方。可就在柳夏还没来得及跟令天下编出理由来再次前往回龙府时,最糟糕的消息传来,回龙府瘟疫蔓延,眼下已快要成为一座死城了。
“那个什么鬼地方出了瘟疫,关我们什么事?”这一次轮到令天下困惑不解了。
“我们中了四方教的诡计了!”柳夏黑着一张脸,那种熟悉的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又回来了。
“有什么诡计?”米大夫显得有些轻蔑,“与其听你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还不如你来说说你的那两个跟班人去哪儿了。莫不是你又指使他们替你办什么差事去了?”
令天下看了米大夫一眼,轻轻地冲他摇了摇头,似乎是在劝他不要说了。
“我已经说过了,”柳夏懒得理会这主仆二人有些古怪的关系,将之前对令天下说过的话又对米大夫重复了一遍,“阿景回家探亲,小刀则是陪她走一趟。一来阿景一个女子独自上路我不放心。而来小刀心思缜密,他在外走一趟,相信也能打探到不少我们坐在家里不知道的消息。那伙山贼绑架妙仪使让她吃了这么多苦,也不能就此算了。”
“好了,老米,这个问题就不要再继续纠结下去了。”令天下冲米大夫轻轻摆了摆手,转向柳夏说道,“柳夏,你说说看为何这是四方教的诡计。”
米大夫显然并不相信关于小刀与阿景去向的说辞,却又无法违拗令天下的命令,只好闭了嘴巴看着柳夏听他到底能说出什么来。
“我虽然不知道这瘟疫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料想应该跟四方教脱不开干系。”柳夏紧紧皱着眉头,焦虑不已。
“这话怎么说?”令天下还是没明白柳夏的意思。
柳夏摇摇头,似乎想驱散眼前不好的幻象:“难道你们不觉得,消息传得太快了吗?”
柳夏这话一出口,令天下和米大夫面面相觑,顿时都感到了一丝不安。
“无论是妙仪被绑架的事,还是山贼藏匿妙仪的地方发生瘟疫的事,”柳夏接着说道,“分明就是有心人在可以散播消息。”
“那是谁,四方教?”米大夫一听到令妙仪的名字就紧张起来,“他们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柳夏摇摇头,满眼都是焦虑:“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猜,我们就快要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