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雁来和简红衣将江梨霜送到城外老大夫那里后,发现在他临时建立起来的避难所,已经汇聚了上百人。在他们二人准备返回城中时,数十人自告奋勇要随他们一起进城照顾城中的病人。
老大夫感动之余,立即为众人准备了充足的干粮和饮水,叮嘱他们千万不能吃城中的食物或饮用城中的井水,以免食物饮水被病人碰过。
“我已经拜托前往州府的运货脚夫替我们向州府上报疫情了,”老大夫对众人说道,“州府衙门很快就会派来大夫,所有病人一定都能得救。眼下,就拜托各位了,一定要多多注意自己的安危!”老大夫说着不禁热泪盈眶,朝众人连连拱手。
玉雁来、简红衣,连同自告奋勇的十多个人,大包小包,在其余人的注视之下,如同上战场一般,有些悲壮地一头扎进了满是病人的城里。
进入城里之后,玉雁来将众人分作了两人一组,划定了区域由两人小组分别负责。
“大家务必小心,不要与病人有过多接触。”玉雁来对整装待发的数个二人小组吩咐道,“如果发现有病人亡故,要立即将尸体与尚活着的人隔离开,并且记下哪些地方出现了死者。我们今天日落前,在衙门口汇合。”
众人答应一声,立刻四散开来往指定的区域去了,玉雁来和简红衣则径直往衙门走了去。
衙门大院里一个人也没有,让这里的气氛显得甚是古怪。玉雁来带着简红衣穿过前衙,绕过后堂花园径直来到了一间厢房门前。
“魏大人。”玉雁来站在门前敲了敲门,随即便推开门进到了屋里。
简红衣环视屋内一圈,发现魏良、雪月还有魏老夫人全都被安置在这间屋里。
“你们来了。”雪月认出了玉雁来和简红衣,显得很高兴。
简红衣赶紧上前将雪月从卧榻上扶了起来,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上:“魏夫人,你还好吧?”
雪月点点头虚弱地笑了笑:“这病甚是古怪,身子困乏得紧,脑子却清醒得很,倒不像是病了。”
“魏夫你先喝点儿水。”简红衣将带来的水从皮囊里倒进一只碗里,再用勺子喂进雪月的嘴里。
“不知关于这病,你们可否打探到了什么?”雪月显得十分虚弱,却别过头躲开了简红衣递到她嘴边的勺子,继续问道。
简红衣摇摇头:“眼下一点儿头绪也还没有。”
雪月似乎还想说什么,不过魏老夫人嚷嚷着口渴肚子饿,简红衣只好先放下她去照顾老夫人去了。
这时玉雁来也已经扶起了魏良,将带来的饮水和食物喂给他吃下。
魏良“咕噜咕噜”咽下一大口水,又嚼了一口饼子这才看着玉雁来问道:“城里情况如何?”
玉雁来放下盛水的碗,将眼下城里的情况向魏良说了一遍。
魏良露出稍许安心的表情:“还好你们跟老大夫在瘟疫爆发时不在城中,否则此时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玉雁来看看魏良,又看了看雪月与魏老夫人后问道:“魏大人,老夫人,还有魏夫人,你们都还好吧?”
众人都点了点头,魏老夫人咽下一口干粮后说道:“这些日子伤了神,原本饮食睡眠就不佳。这染了病后睡得沉,想来是昨夜睡了一整夜,今日倒是比昨日精神好些了。”
简红衣瞧了瞧魏家三口人,果然见这老太太反倒看起来最为精神。
魏家的老太太一门心思要替魏良纳妾,从京城到回龙府,前前后后都做了些什么事,简红衣这些日子已经都知道了。况且要说起来,魏家那个将山贼引到玉家害死了玉夫人的表小姐锦书,做出了不守妇道的荒唐事后发了疯,恐怕也跟这个老太太脱不了干系。一想到这一点,简红衣就恨不得将干粮全塞进这老太太嘴里好噎死她。眼下她竟然还说什么她睡了一夜精神好,从昨天起便没睡过的简红衣这时可是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更是想一巴掌扇飞了她。
注意到了简红衣看魏老夫人的眼神不对劲,玉雁来赶紧放开魏良冲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玉捕快,怎么了?”魏良见玉雁来慌慌张张,显得困惑不解。
“没事没事,”玉雁来一边将简红衣往自己身后拉好让她离魏老夫人远一点儿一边打着哈哈说道,“我看梨霜都打起瞌睡来了,就我来侍候老夫人吧。”
“实在是辛苦你们了。”魏良看看二人,冲他们笑了笑说道。
玉雁来坐在卧榻边,一边给魏老太太喂水一边拿手肘轻轻地撞简红衣让她退后。
老太太咽下一口水,抬眼瞄了退到了一边打哈欠的简红衣,摇着头对玉雁来说道:“玉捕快,这些本该是女子做的事,你放下让你娘子来。”
“没关系,梨雪她也累了一天一夜了,我来就好。”玉雁来干巴巴地笑笑,将水用勺子喂到斜躺在卧榻上的老太太嘴里,祈祷着这老太太快别多嘴了。
可怕什么就来什么,老太太咽下一口水接着又说道:“还有啊玉捕快,这件事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一直没能找到机会。你娘不在了家里也没个拿主意的人,你就听信他人撺掇让你娘子当捕快来了?”说着她别有用意地瞄了雪月一眼,“女人家,既然嫁了人就该相夫教子好生过日子。你看看,你们两夫妻整天在外头跑,怎么顾得上家里,又怎么生孩子啊!”
“玉捕快,江捕快,衙门大牢里还关着不少囚犯,辛苦你们二位跑一趟去查看一番吧。”魏良眼见得情况不妙,赶紧找借口将二人支走。
玉雁来会意,赶紧站起身拉着简红衣就往外走:“对对对,那些虽是作奸犯科之人,却也不能让他们就这么染病死了。”
“玉捕快、梨雪,”雪月奋力撑起上半身叫住玉雁来和简红衣,“这病症实在古怪,你们一定要多找大夫一起看。”
“哼!”魏老夫人重重地哼了一声,“一个女人家知道什么,女人就该做女人该做的事!”
“玉捕快、江捕快,你们快去吧。”魏良知道自己劝不住母亲,只得赶紧催促二人离开。
玉雁来扭头对魏良点了点头,却见雪月一脸焦急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
“魏老夫人也太过分了。”出了内堂后,玉雁来也忍不住抱怨起了起来,“你瞧魏夫人都被她欺负成什么样子了,跟我们多说两句话也不敢了。”
“那个多管闲事的老不死的东西!”简红衣甩开玉雁来恨恨地骂道,“待她死了,我一定要到她坟头上跳舞去!”她走出一段后,发现玉雁来没跟上来,扭头一看他竟然停下脚步正歪着头打量着她。
“你看什么?”简红衣看着玉雁来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又想起魏老夫人说到的生孩子的话,顿时觉得脸上一热,折回到他跟前敲了他脑袋一下,“你这个流氓,你在想什么?”
“什么想什么!”玉雁来不满地拂开简红衣的手,“我刚刚还在暗暗夸奖你被魏老夫人那样说了一通后没嚷嚷着要打要杀,只是说等她自己死了,这可是天大的进步啊。没想到,你转眼就跟我动上了手,真是的!”
简红衣转了转眼珠子觉得有些尴尬,干巴巴地咳嗽一声,别开了脸:“你以后要夸奖我就大声地说,暗暗地夸奖算个什么事儿?快点儿走了,不是要去大牢吗?”
玉雁来觉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揉着被敲痛的脑袋,赶上简红衣绕过了前衙大院,折进了通向大牢的窄巷。
大牢建在低于院子的一个凹陷处,玉雁来和简红衣两个人还没走下台阶,便听到了囚犯们敲击着木头栅栏和锁门铁链的声音。
“你们在嚷什么?”简红衣拔出官刀,当先跨下台阶,拿刀身拍打着大牢木栅栏,吓得一众囚犯赶紧退了回去。
“从昨日早晨起便没有送水送饭,这是要将我们都渴死饿死吗?”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伙退回到牢房角落,抱着双臂瑟缩在泥土夯实的后墙壁上,委屈不已地说道,其他囚犯也跟着附和了起来。
“都给我闭嘴!”简红衣再次拿刀身拍了拍木头栅栏,“你们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人,就算渴死饿死了也是活该!”说着她转向绕过她蹲到了栅栏跟前的玉雁来,“这还真是奇怪了,当真是祸害活千年吗?”
“什么?”玉雁来上前将食物和水分发给众囚犯,头也不回地问简红衣。
简红衣将官刀收回刀鞘,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你看看啊,满城几乎都病倒了,偏偏这一帮最该死的囚犯一个个活蹦乱跳什么事儿也没有。还有你那个梨霜,最讨人嫌的就是她,居然也没事。再有,就是那个老不死的魏老夫人,居然也是魏家人里病情最轻的。”
玉雁来递给囚犯食物的手突然顿了一下,圆滚滚的饼子一下子就掉到了地上。饿慌了的囚犯倒不介意,趴在地上将沾上了灰的饼子捡了起来,拍拍灰便塞进了嘴里。
“你们,”玉雁来突然伸手抓住了那名囚犯的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没吃东西的?”
囚犯吓得手一抖,饼子又掉到了地上。他想趴下身子去捡却因为被玉雁来拉着手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饼子被旁边一个囚犯一下子捡走给塞进了嘴里。
“你快说,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就没有吃喝的?”玉雁来将囚犯的手腕从栅栏缝隙扯了出来不停地摇晃。
囚徒面露菜色,虽然不明所以,也只得老实答道:“昨天一整天也没人来送水送饭,前天晚上吃了一顿就再没吃过了。”
“你管他们饿了多久,这些人饿死了活该!”简红衣抄起双手看着一众囚犯抱着饼子啃得起劲儿,不由得摇了摇头望着天空,“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
玉雁来突然站起来,将简红衣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你做什么?”
“走,我们马上出城找老大夫去!”玉雁来不由分说,拉起简红衣跑上了台阶。
“怎么回事?”简红衣被玉雁来一拉差点儿摔倒,“我们还有那么多地方没去,好多病人还饿着肚子呢!”
“这场瘟疫,”玉雁来拉着简红衣走上了台阶,绕过衙门大院出了大门,“也许不是瘟疫。”
“瘟疫不是瘟疫?”简红衣一头雾水,只见玉雁来一把扯掉了他自己脸上的帕子,随手扔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