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府大牢内灯火通明,玉雁来和简红衣在狱卒的带领下穿过长长的甬道,来到了尽头关押重刑犯的地方。
“这里是与其它牢房相隔开的,二位慢慢问,我在外头守着。”狱卒得了知府的命令,将玉雁来简红衣二人带到关押山贼的牢房后便退了出去。
听到动静的山贼老大伸着脖子看向外头,一见玉雁来和简红衣,立刻从坐着的稻草堆里跳了起来,却因为被简红衣扎伤的大腿而一个趔趄又摔倒在地。他的下巴歪斜,仍然无法说话,因为戴着枷行动更是不便,这一摔倒便再也爬不起来了,像条虫一般在污秽满地的牢房地面上不停挣扎。
“看到我们没事,你失望了吧?”简红衣走近栅栏门,低头看着不断翻来滚去就是无法站起来的山贼老大。
山贼老大在一番折腾后放弃了挣扎,仰面躺倒在地,后脑勺被枷撑着,模样显得十分滑稽。
“那个能说话的废物呢?”简红衣左右看了看,这才发现缩在隔壁牢房角落里的山贼老六。
“你,滚过来!”简红衣朝老六扬了扬下巴。
牢房里响起一阵铁链与木枷相撞的“哗啦哗啦”声,老六知道自己藏不住,赶紧站起来走到了烛火能照到的明亮处,却不敢离栅栏近了。
“你们,在回龙府城里的水井里,到底做了什么手脚?”简红衣踢了一脚栅栏,吓得老六差点儿就跪下了。
老六战战兢兢,先看了一眼隔壁牢房的老大,发现他又开始翻来滚去试图站起来,似乎根本没听到他们这边的对话。
“你若不老实,我就打得你跟他一样!”简红衣指着山贼老大,恶狠狠地威胁道。
山贼老六吓得抖似筛糠,也顾不上老大会不会责备他了,赶紧凑近了栅栏压低了声音对简红衣说道:“那药是从万桃门的,名叫蚍蜉散。”
“什么万桃门,什么蚍蜉?”玉雁来一头雾水,可他看向简红衣时,却见她已是铁青着一张脸了。
见此情形,玉雁来赶紧将简红衣挡在自己身后,看着老六问道:“你们可有解药?”
老六看看了老大,发现他正凶光毕露看着自己,赶紧往栅栏边挪了挪对玉雁来说道:“解药只有万桃门才有。”
“那你们可知道那个万桃门在何处?”玉雁来接着问道。
“这个我们真的不知道啊!”老六说着看了一眼老大,“我们得罪了他们逃到回龙府,他们跟着追了过来,因为无法找到我们就干脆在城中投了毒,想将我们一网打尽。”
“你说的可是真的?”玉雁来皱起眉头问道。
老六“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官爷饶命,小的说的句句属实,绝无欺瞒。我们是做了坏事没错,不过这下毒之事绝对不是我们所为啊!”
玉雁来依次看了看老大与老六,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且更大的麻烦,恐怕还在简红衣身上。她一听到万桃门几个字脸色都变了,怕是这万桃门跟她有些瓜葛。想到这里,玉雁来觉得恐怕也问不出多的,便转身拉起了简红衣:“既然都问出来了,咱们就走吧。”
“二位这么快就问完了?”守在甬道另一头的狱卒闻声迎了上来,“可有什么收获。”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简红衣突然大声地说道,将狱卒吓了一跳。
玉雁来看向简红衣,却见她低着头根本不敢看自己,便也什么都没说。
“那可如何是好啊!”狱卒叹息着摇了摇头,接着便将二人迎出了大牢甬道。
这时,牢房里的山贼老大终于翻过身站了起来。老六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见狱卒送两个捕快出去了,赶紧凑到了老大的牢房一侧低声道:“大哥,你看我说得还不错吧?”
老大喉咙里“咕噜”了一声,老六便将那理解成满意了。
“不过,”老六依旧眉头紧锁,显得十分不安,“咱们倒是什么都按照李教主的指示做了,他真的会与官府作对来救我们吗?”
老大不能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通往外头的甬道。
老六看看老大,又看看两个捕快方才离开的甬道,心底突然涌起一阵不安,随即扭头惊恐地看着老大:“大哥,你该不会是根本不在乎会不会有人来救咱们,只想给这两个捕快惹麻烦让他们不好过吧?”
老大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让老六的心顿时凉了。
“那就是说我们当真没救了?”老六哭丧着脸一屁股坐了下来。
“你在嚎什么,都给我安静点儿!”狱卒折回牢房门口,朝里头吼了一句。
老六立刻闭了嘴,又缩回了角落里呆着。
玉雁来拉着简红衣出了大牢,直到走过前衙院子来到一处阴暗的角落里,这才放开了她。
“那个什么万桃门,该不会就是你家吧?”玉雁来看了看四周没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问道。
简红衣露出一副看到了恶心东西的表情,踢了玉雁来一脚:“万桃门那种破落户,怎么可能是我家?”
玉雁来揉着膝盖松了一口气,若是下毒的是简红衣以前加入的帮派,这可就麻烦了。不过尽管如此,看简红衣的样子,她却是知道这个万桃门。
想到这儿的玉雁来便问道:“他们是做什么的?”
“就是一群摆弄奇奇怪怪药材的疯子。”简红衣没好气地说道,“说什么他们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人模狗样的当自己是什么名门正派。我就知道他们不是好东西!”
看着简红衣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玉雁来猜她恐怕是吃过这个万桃门的苦头:“你以前跟他们打过交道?”
“我才没空搭理他们!”简红衣想起在柳枝本家忙进忙出布置喜宴的万桃门门人,觉得一阵厌烦。
玉雁来才不相信简红衣跟这个万桃门没有一点儿瓜葛,只是眼下也不是追究这些问题的时候:“你们无论有什么恩怨恐怕都得放一放了,毒药既然是出自他们那儿,那解药也得着落在他们身上。不过这些江湖门派行事隐秘,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能找到他们,你知道吗?”
“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简红衣别过脸,对玉雁来这种试探的语气显得很不满。
“这可是关系到全城百姓的性命,”玉雁来几乎可以肯定简红衣就是知道这个万桃门的事,可她支支吾吾的态度让玉雁来很是不解,“你若是知道什么就告诉我。”
可简红衣这时却沉默了,且不论不与朝廷瓜葛的江湖规矩,单单是因为柳夏已经娶了万桃门的掌门千金,她便无法将万桃门出卖给官府。纵然她恨透了抢走柳夏的令家女儿,可如果她将万桃门出卖给衙门,那柳枝势必也会受到牵连。
“我怎么知道在哪儿能找到他们?”简红衣打定了主意断然否认,“我也不过就是以前听闻过他们的名号而已。况且,山贼说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据我所知,那个万桃门自从现任的糊涂掌门主事以来,早就败落了,当年开山立派所倚仗的各种灵丹妙药也好似失传了一般,十几年也制不出一种来。说毒药是从他们那儿来的,这话也不一定是真的。山贼们这次回来,打的就是要搅乱回龙府的主意,说不定这说法也是他们的诡计。”
简红衣这话原是为了找借口胡乱诌的,可话一说出口,便觉得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再看玉雁来时,发现他也正一本正经地琢磨着自己方才的话。
“一定就是这样!”简红衣见状赶紧接着说道,“这事儿原本就是山贼们搞出来的,什么万桃门不万桃门,不过是他们编出来糊弄我们的。走,我们这就回去,一定要让他们说出实话来!”
“你站住!”玉雁来一把扯住了掉头就往回走的简红衣,“山贼们存心捣乱,必定是做了些功夫的。既然他们敢把脏水往万桃门身上泼,那就说明万桃门多少会与此事有关。否则一查之下,风马牛不相及,我们也会及时罢手。那山贼们想让我们惹上乱子的目的,不就落空了吗?”
简红衣不是想不到这些,只是她太急于要将柳枝撇清关系,只抓住了一点点儿希望便将其无限放大了。此时听玉雁来一说,便回过了味儿来,顿时变得沮丧起来。
“万桃门当真不是你家?”玉雁来见简红衣模样古怪,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简红衣摇了摇头,因为不知该如何是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那你为何不说实话?”玉雁来眼看得简红衣明明知道些什么却不说,不由得着急了起来。
“我怎么没说实话了!”简红衣反驳得倒是干脆,“别什么事儿都往我头上扣,你们官府那么能干,自己查去呀!”
“什么叫我们官府?”玉雁来气不打一处来,拿手指戳着简红衣的肩膀,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你的名字是江梨雪,回龙府的捕快,不是哪个见不得光的什么门派的打手!”
简红衣一把掰住了玉雁来戳向自己的手指:“你说谁见不得光?”
“我我我,我说的是我见不得光行了吧!”玉雁来觉得自己的手指快被掰断了,赶紧认错。
简红衣忿忿地放开了玉雁来威胁道:“你再胡说八道,有你好看!”
玉雁来一边揉着手指一边小心地看着简红衣:“我倒是可以不胡说八道,可你能不能也不要胡说八道呢?城里可还躺着上百号病人呢!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就这么中毒死掉?”
“下毒的又不是我!”简红衣有些心虚地别过脸。
“当然不是你,”玉雁来心急如焚,哪里还顾得上会不会再次激怒简红衣,“却是你有心维护的人!”
简红衣眉毛一挑,露出了被戳到痛处后恼羞成怒的表情。
“你果然在维护万桃门!”玉雁来盯着简红衣的眼睛说道,“你跟他们到底有什么关系?万桃门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你要辜负全城将你看作神一样的百姓来维护他们?”
玉雁来这番话刚刚落音,突然想起了莺儿说过的简红衣的心上人另娶他人的事。难道那个人,就是万桃门的人,所以她才不顾满城人的性命拼命维护?
简红衣并没有注意到玉雁来突然间的失神,玉雁来的话让回龙府的人在她眼前不停地晃来晃去。雪月、魏良、天天打照面不知姓名的街坊、自己生病时排着队给她送药的乡亲、在城门口为了她声讨江梨霜的众人,甚至还有她一直看不顺眼的小白。这些人的相貌,走马灯似地在简红衣眼前一一闪过,一声声“梨雪”、“江捕快”、“小玉夫人”,在耳边不断地回响。
你的名字是江梨雪。
玉雁来方才的话又回响在耳边。
“我到底是谁?”简红衣喃喃低语。
“梨雪!”
简红衣没有像最初听到这个名字时需要一点时间来反应是在叫自己,而是立刻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玉白露站在衙门外头,正不停朝他们挥着手。而在他身后探出半边身子的,竟然是回龙府衙门的老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