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留步。”
方出了宁王府的大门,便听到有人唤我。
那人站在一驾华盖马车前面,躬身而立。是皇后身边的玉嬷嬷,入宫时,在太后宫里见过几次。
“嬷嬷有何事?”
虽然早有预感皇后总会找我,但是真的到来时,心中不免有些许忐忑。
这位玉嬷嬷是跟着皇后混迹皇宫多年的,处事自是进退有据,大方得体。
她屈膝行礼,道:“近日皇后得了几匹上好的绸缎,想着郡主与齐王的婚期将定,想给郡主做几件宫制礼服,今日让奴婢来接郡主入宫去掌掌眼。”
“不敢。”我忙用手去扶她起身。
玉嬷嬷自称奴婢,可也不能真把她当做奴婢。
若是没记错的话,这玉嬷嬷曾在李承旭时溺水舍命救他的人。既是如此,便更不能怠慢。
心中虽知皇后特地让身边最近身伺候的玉嬷嬷来接,定不是为了进宫去看绸缎这般简单,却也不好推辞不去。
也好,迟早要面对的事情,不如早些面对。
“那感谢嬷嬷亲自来请了。”谦了礼,便随玉嬷嬷往那华盖车驾而去。
“郡主。”
珍珠的忧心,满脸都写上了。
只是,关于那张纸上的内容,我不曾与他人道,包括珍珠。也并非不信她,只是觉得少一个人知道便也能省去诸多的不必要的牵扯。
皇后命人来接我入宫,按理是去见未来的婆母,也未曾不可。珍珠这般担心,莫不是,凌青与她了些什么?
“皇后让我去看布料裁衣,我随嬷嬷去去就回。只是,卢敏那里我便是去不了了,你去给她告一声吧,就有什么事我回来后再找她。”
今日便不带珍珠去了,还需她去城外的庄子上通报一声卢敏。
不知要与我何事,卢敏托人捎了信来,要见我。本来今日打算去见卢敏的,如今只好先延后。
珍珠得了我的吩咐,虽还是有些忧心于色,但还是应承下来了。
车轮滚滚,青石板的清脆声自马蹄铁的冷硬里传出,嘚嘚地像敲在了心上。
玉嬷嬷坐在了车厢沿边,欠身坐着。走了这一路,始终未开口道一字,车里便也安静得凝滞一般。
“郡主莫需紧张。”
当我以为车内的空气就要凝固的时候,玉嬷嬷突然此般言道。
我心中确实有些发慌,不知李承旭与皇后的话皇后信了几分。只是,虽慌也不至于到时候会因此失了分寸。
我抿嘴一笑,甚是感激地道:“多谢嬷嬷,我尚好。”
看来,嬷嬷对那事也是了解一二的。
玉嬷嬷一改方才平静无波的神色,此时眼里满是慈爱,笑道:“接郡主入宫一事,齐王也是知道的,郡主尽管放心便是。”
看来,玉嬷嬷已是与李承旭通了气。
这般,我心中便也大定。
在皇后宫殿外等候,玉嬷嬷进去通传,片刻的功夫便又出来了。只是,并非引我入令内,而是将我引到了万花园,瑜岚殿的内园。
曾经的万园之园,此时春日却未有百花盛开,万花斗艳的盛景。因年久未曾住人,宫人便疏于打理,显得有些萧条败落。
在水边的凉亭榭舍,皇后与两三宫人背向着万花园的垂门,静看湖面。
在里亭子数丈远处,玉嬷嬷示意我自己过去。
不知水上是哪尾锦鲤甩了尾,激起水声片,惊得湖面几株残荷晃了影子。
栈道上的残叶没有扫净,积压数片铺在面上,经了几场春雨便暗了光泽。
“吱呀”一声轻轻作响,栈道腐,似是未曾想今日来了这么几位不速之客。
皇后还未准头看来,她身后的几名宫人已是欠身施礼,盈盈而去。
此时的水面凉亭榭舍里,唯有我与皇后两人。
果然,看绸缎,裁衣,不过只是个由头。
“见过皇后娘娘。”
行了礼,皇后方收回遥看湖面的视线,转过了身来。
“来了。”
简单的两字,没有多余的解释。
“是。”简单的回答,似乎也未有能让自己多么慌张的事态。
皇后一双眉目,未曾因年岁而消减风采。此时盈盈看我,深邃的眼神里总有些打量,有些喟叹。
“竟也算是个遇事不慌的。”
承蒙了皇后的浅浅称赞。曾经的自己像是出生牛犊不知无畏。经历了数般变幻,此时已然换了一番心态。
想李承旭所言,我总是心翼翼。只因,心中未知变数,便有所顾虑。
我只是浅浅一笑,未接了皇后的话。只因,皇后定也不是找我来只为了这么一句话的。
“想来你也想到了,让你进宫来,并非为了看绸缎裁衣。”
不知是因为自己的心态变了,还是因为皇后经历了些什么?此时皇后的话,虽也威严,却也掺杂这一些莫明的苍凉落寞。是宫中勾心斗角的倦意?还是李承旭与她了前世今生,身为母亲的慌惧伤神?
“知道的。只是不知,为何皇后娘娘会传我来这里?”
很多事情,在皇后的宫殿里,应是更适宜。
风突起,刮起亭榭台阶上的数片早开早落的残花及败叶,掀落在微沉的湖面,打出点点的涟漪,须臾间湖面便又恢复了平静。
看来,这湖面甚深。
“扬儿应是与你过,旭儿对水有很深的恐惧。”
皇后突然的一句话,让我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扬儿”原是崔扬。
“是的,在灵州时,他过。”
当时李承旭乘坐的官船遇到了大风雨不能靠岸,崔扬冒死要去救他。当时一声“旭儿”,至今记忆犹深。
而且,当时太后殿中皇后与张昭仪争吵时,长公主带我徒令后的凉亭,也曾私下与我过。
皇后突然浅笑一抹,却有几分苦涩。她抬眼复又望向湖面,道:“当时旭儿落水,便是此处。”
方才湖面的死寂腾起的几分凉意,此时更甚。原来这万园之园,是李承旭曾经经历了最黑暗与恐慌时刻的地方。
还未待我想象当时李承旭的恐惧,以至于留下了那般深的心理阴影,皇后已又开口。
“当时旭儿已是八岁,会凫水,能自己爬上这亭榭的台阶。只是,那女人却让自己的儿子打晕了要上岸的旭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