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倾城是午时过来的，一整个下午都在喝茶看书，一旁的李长青也伏案批阅折子。不知不觉，她手里的书看完了大半，李长青案头堆积的公文也只剩寥寥几册。

夜幕低沉，华灯初上。青松苑的侍女已经掌上了灯，整个文亲王府都在温和华丽的光晕里。

李长青身边的小厮走进来，看了一旁的苏倾城一眼，小心翼翼地通报：“王爷，侧妃娘娘来问您，是不是要去芳华院用膳。”

李长青抬起头，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颈，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已经这么晚了吗？”

还不等他回答，苏倾城就放下书本起身，“王爷，妾身近日叨扰您许久，既然侧妃来请，倾城这便回了。”说完就冲他行了一礼，准备告退。

“倾城留下吧。”李长青突然出言：“告诉侧妃，不必等本王。另外，传膳来正厅吧，给王妃备一副碗筷。”

“是。”小厮得了回复，立刻领命去办了。

李长青抬头看向一脸茫然的苏倾城，万年不变的冰冷容颜在灯下仿佛柔和了起来，被温暖的光晕镀上了一层金色。他的眼眸深处，仿佛冰川初融，带了一丝温和。他看着这个容颜清丽，气质出尘的女子，她仿佛适应能力极强，第一次见到自己时，穿着洗得发白的衣裳，怯生生地看着他。如今不过第三次如此相处，她已经淡然自若，理直气壮地占了自己半个书房了。

因为博览群书的缘故，比起他所接触过的其他女子，她的气息更加温雅。却不会给人柔弱的感觉，仿佛就算有天大的事情压下来，她也可以处变不惊，可以比其他人活得更好。这个女子，比他想象中要好很多。可惜，他不能辜负了贾婉的。

一想起那个如牡丹花般娇艳的女子，恐怕她此时该会伤心了吧。可是，刚刚看到苏倾城着急着要离开，他却下意识地想要留住她。罢了，就这一次吧，算是全了她王妃的颜面。

“王爷，您为何这般看我？倾城回去吃也是可以的，还是别让侧妃久等了吧。”苏倾城被李长青盯得有些不自在。

“无妨，既然要本王将你当成友人，朋友间一起吃顿饭总是可以的吧。”李长青忽然觉得，和苏倾城这样的女子同处于一间书室，她读书，他批折子，就算没有什么言语交谈，静静待一下午，竟是一种岁月静好。做不了真正的夫妻，做朋友也是极好的事情吧。

“自然，那妾身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都说文亲王权倾朝野，是当今皇帝多儿子中最得重用的一个。就如他的封号一般，文亲王以文治天下，虽有雷霆手段，待人接物无不和气。虽然表情冰冷，喜怒不形于色，却为人正直宽厚，没有半分文人的酸腐气息。这些——便构成了李长青独特的气质。与他接触，给苏倾城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

贵族都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饭桌上，两人均是吃相优雅，并没有什么交谈，却骨子里透出天生的贵气。

临走时，苏倾城向他行礼道别，却不想，李长青没头没脑地抛出一个问题：“为何总处处让着侧妃？”

苏倾城笑着说：“整个王府里就三个主子，王爷负责赚钱养家，侧妃负责貌美如花。只有倾城是无聊闲人一个，哪能再添麻烦呢。”

李长青一愣，只觉她的笑容有些晃眼。苏倾城已经走到了院门处：“今天的书还没看完呢，明天妾身还要叨扰了。”说完，便跨出院子，消失在拐角处。

身边的小厮走过来问他：“王爷，刚刚沉香姑娘留下来一些花茶，说是王妃送给您和侧妃的。”

“她为什么不自己去送给侧妃？”

“这——”小厮有些犹豫，“可能是侧妃常来这边，王妃想着免去多跑一趟了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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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华院。

“王爷今晚过来睡吗？”贾婉对镜梳妆，把头上的绢花一点点拿下来。

一旁的侍女连枝看了看天色说：“娘娘，这个时辰，王爷应当已经歇下了。”

“前院有没有消息。王爷在哪歇的？”

“回娘娘的话，王爷歇在青松苑。”听到肯定的答复，贾婉才算松了口气。苏倾城能在短短的几天里让王爷主动愿意留下她一同用饭，这个对手，绝对没有看上去那样简单。只要苏倾城消失，王爷一定会扶她为正王妃的。

“不等了，把灯灭了吧。”

“是，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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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李长青失眠了。他耳边无数次响起苏倾城的声音：“王爷负责赚钱养家，侧妃负责貌美如花。只有倾城是无聊闲人一个，哪能再添麻烦呢。”

他莫名地觉得心里有点难受，偌大的王府，名义上的女主人给自己的定义竟然是“无聊闲人”，多么讽刺。但他无比清楚，她说的是事实。

但要是让他把管家的权利从贾婉手里拿出来，交给苏倾城，怕是会寒了婉儿的心。孽缘啊，都是债。明明已经有了贾婉，却偏偏要招惹上苏倾城。

这场婚姻里，他们都是受害者。他不是喜新厌旧的人，也不是宠妾灭妻的蠢货，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尽量一碗水端平——给苏倾城王妃的荣耀，给贾婉独一无二的宠爱。

想起那个清雅高贵的女子，他竟然隐约对明天有了些许期待，他们往后还有无数的岁月可以如今天这般相处。

谁知第二日终究没能如李长青所愿。

因他管理着吏户礼刑四部，皇帝把他和礼部尚书叫去商量皇太后的寿宴事宜。

李成乾看着眼前这个能力出众的儿子，心头是万般复杂。十年前，李长青的母妃设计杀死了他最爱的女子，那时候，他和皇后唯一的儿子还不过是学走路的年纪。

作为一个胸怀天下的帝王，他知道这件事情与李长青没有丝毫的关系，他的母妃自从生下他，就开始有些神志错乱了。

可是事实终究是事实，他这张有五分像母亲的脸，每每都能让李成乾想起噩梦般的往事。如果没有那件事，或许他会是个合格的储君吧。

以李长青的能力，此生却注定只能是一个臣子，或者一个安邦定国的藩王。

当时决定把无任何身份背景的苏倾城嫁给他做王妃，也是不希望他得到一个强大的妻族，与太子争皇位。

“长青，今日叫你来，是要商量一下你皇祖母的寿宴。还是像往年一样交给礼部去办，另外，这一次你祖母的生辰礼物，不求昂贵，但求多费些心思，能博她老人家开心。”

太后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皇上是孝子，觉得母亲深宫寂寥，自己却没想出什么新花样，索性把这个难题抛给儿子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