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李长青母妃的关系,纵使是权倾朝野的文亲王,也不过是一个合格的臣子,不受宠的皇子罢了。在皇家人心里,这位年轻的亲王再龙章凤姿,却只是如其他王公贵族一样为皇室的天下卖命,并非他们血脉相连的亲人。太后自然也对这个孙辈亲近不起来,是以皇子公主们都敬着李长青,背地里万分鄙夷。
李长青自从出了皇宫,便在京城里最繁华热闹的朱雀街上逛了半日。他深知自己尴尬的处境,虽说以他手中的权势与在民间的声望,皇帝就算苛责他,也不会对他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毕竟如今的朝堂上离不了他。但是他心底里依旧如孩子一般,奢求着一丝浅薄的亲情。
如果给皇祖母准备了足够新鲜惊奇的礼物,日后去慈安宫里请安的时候,她会不会多看自己一眼?会不会像对其他兄弟那样,问他办差有没有累到?
如果皇祖母开心了,父皇会不会也能对自己消除一些偏见?
他这样想着,却在逛完朱雀街所有店铺后依旧没有思路。跟在身后的小厮阿吉已经跑得气喘吁吁:“王爷啊,您到底是打算买什么?奴才都跟您跑了一下午了,口袋里的银子是一两都没花出去啊!”
“行了,别那么多废话,回府吧。”李长青也有些累了。
刚刚踏进青松苑的院门,就看到书房里已经掌上了灯,他有些惊讶,问旁边的侍从:“王妃还没走吗?”
“回王爷的话,王妃还未离开,不过算着时间,这会也该出来了。”
果不其然,就在这说话的空档,一个水绿色的身影就聘聘婷婷地出现在昏沉的暮色下。
苏倾城正准备回去,却在院门口撞见了李长青归来,有些怔愣:“王爷回来了?抱歉,妾身今天看得入迷,走得有些晚了。”
“无妨的。本王也是刚回来。”
苏倾城点头:“您用过饭了吗?”说完又觉不妥,好似暗示对方再留自己用饭一般,便解释:“妾身这便走了,不扰您用饭。”
“本王还没用过,王妃不若留下一同用饭?”
呵呵,连着两天留在青松苑和李长青同桌而食,她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真怕贾婉一时冲动半夜派人干掉她。
“呃——这不好吧,您忙了一天也累了,倾城不好总是叨扰——”结果苏倾城一句话还没说完,一道娇媚的声音便从正厅传来:“王爷,既然王妃姐姐不愿意留下,您又何必挽留?婉儿今天亲手给您下厨做饭,可要赏妾身这个脸啊。”
苏倾城讶异地转头看向李长青,却也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李长青皱眉:“侧妃什么时候来的?”
侍从连忙回答:“半个时辰前就在正厅了,说是要候着王爷回来用膳。”
“既然侧妃也在,妾身更不好再打扰,这便告退了。”苏倾城抓住这个机会,不等李长青反应过来,就冲他一福身子,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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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哄走了贾婉,时间已经很晚了。李长青身心俱疲。本来心里就一直在想太后寿礼的事情,焦头烂额,婉侧妃又一直拉着他委屈得抽泣,问他昨日不去芳华院用晚膳是不是变心了。最后还是应许她忙过这一阵子就去她房中,才算请走了这娇花。
他侧卧在榻上,看着眼前跳动的烛火,平生第一次迷茫了。
母妃被父皇赐死的时候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父皇身边的总管太监带来一个白绫,宣读着那份写满帝王之怒的圣旨。母妃跪伏在地上,颤动着,良久,她说:“谢主隆恩。”
太监面无表情地把白绫送到她面前,便出去了。他记得,母妃抱着他说了好多,最后反反复复说着一句话:别恨你父皇。
在母妃离去后的无数岁月里,他从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成长为叱咤朝堂的文亲王。他想过无数次,到底是什么酿成了母妃的悲剧。后来他看遍宫墙里的人情冷暖,才明白,是女子卑微的爱,是她们烈火一般的嫉妒,是人心里无休止的**。
可是,既然父皇不爱这些女子,又为何给她们希望,甚至让她们怀有龙嗣,把她们锁在深宫里呢?父皇心里只有已经故去的皇后,他面对后宫的妃嫔时并不快乐。妃子们对帝王最后的一丝恋慕,也都被后宫里的争权夺势消磨殆尽,她们也不快乐。
所以,自从对贾婉一见钟情后,他便认定了这个女子,只想与她一生一世。他不想像父皇那样佳丽三千,不想给自己,给别人痛苦。
现在他不禁要问自己,他到底喜欢贾婉的什么?是初见时她明艳的容颜,还是那声含羞带怯的“王爷”?亦或者是她的贤淑,仿佛一切都能被她管理得井井有条?她的温柔,她的贴心?
可是为什么心底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说——“别犯傻了,那是你幻想出来的女子,不是贾婉。你不过是把这一切代入到了她身上而已,你们甚至都没有共同的爱好与习惯。”
他又想起了苏倾城,那个第一次见面时,会怯生生递给他一包花茶当做见面礼的女子。对于他来说,和她之间相处的感觉很奇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她似乎读书很多,知道很多事情。尴尬的身份让她学会深藏一切,对他和贾婉都是谦卑有礼的。
这个意料之外的王妃总是淡淡的,好似没有什么存在感,而她的一切细节又都是优雅贵气的。泡茶,用膳,读书,走路,言谈......她甚至比京城里他所接触过的所有贵女都要有教养。
或许,关于太后的寿礼,他可以去问问她的想法。
李长青试图让自己不要再乱想这些,说到底他已经辜负了贾婉一次,苏倾城嫁过来后也没有过分的举动。只打定主意明天去找她问问寿礼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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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倾城这边。
“王妃,十日后是太后娘娘的寿宴,您准备用什么做寿礼?”
“太后的寿宴?”苏倾城放下书本,看向沉香:“你觉得咱们的库房里有什么是拿得出手的吗?”
“这——”沉香想起自家王妃那简陋的嫁妆,面露为难。
“既然没有好东西,那就求个巧吧。不用担心,容我想想。”
“是。奴婢听王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