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行走在海底深处,赤身裸体。柔软的海沙在我的脚趾缝中游走,温暖又滑腻。指引我的是一道蓝光。我便向着那光走。然后我就看到了这个世界,看到了你。阳光站在你身后,在它投射的那小片阴影里。我把你的倩影小心的镂刻在我心的底片。”
“可是,老大,我有些不明白。”说话的是我的同学,发小和小弟。爱问白痴问题的陈冬冬。“我直接说,你和世界很美好不就行了?干嘛要说在海底深处,还赤身裸体?这会不会太奇怪了?”
我没好气的用手里的可乐瓶砸他的头,说:“烘托气氛,制造浪漫,掩饰目的。知道吗?给你写什么,你就用什么得了!我给自己的妞都没写过这么肉麻的话!没那文采,还偏要复古写什么情书!笨蛋。”
陈冬冬用手护住头部,防止我进行二次打击。笑嘻嘻的说:“我要像你似的,有个有钱有势的老爸。我还写什么情书啊!我早就敢爱敢恨了!”
我说:“嘿,你小子不领情,反倒奚落我?”
旁边其貌不扬又极度自恋的瘦猴,冷静而深沉的说:“他说的对。”
这是个周五的下午,我们仨坐在大学操场的双杠。看着夕阳,喝着酒,吹着牛逼。多年以后,再回想这一幕,我多想再给他们一人一脚。因为以后再没机会了。
也就在这一天,控制着多个公募与私募基金的,帝国最有名望的金融家,金伟丰先生,成功的将集团市值和个人资产的数字推了顶峰。在这轮史无前例的特大牛市中,他成为了最大的几个赢家之一。此时,富二代这个词已经完全不能定义我了。而应该叫巨二代。
这是一个金融立国的国度。在全球化的过去二十多年间,全世界百分之九十的财富,都汇聚在这里。全世界的达官显贵们,都把能拥有这里的一个公民身份,及一大片房产作为自己在世俗生活里的最高目标。而我们生来就在这里。我们奋斗的起点,便是别人的终点。世界在此时,显得并不太公平。或许也根本不存在一个叫公平的东西,除了统计学的方便。
我对他们俩说,下周一,我老爸生日。你们都来吧。
两人说了几句俏皮话,然后说一定来。
这一年我是帝国大学金融学专业的大四学生。在半年前我已进入了老爸的基金公司,开始学习如何操盘一支股票类型的基金。在练手的这半年中,我的业绩也十分的好。尽管公司的很多人并不知道我作为少主的真实的身份,但我还是轻松的获得了司和同事的认可。属于我的时代,正在开启。这一点,连对我鲜有溢美之词的老爸,也不得不承认。他其实和天下父母一样,看到儿女有出息,想把快乐藏住,但是很难做到。越是想忍住不说,这种感情就越明显。只是无人去戳破罢了,但是了解我的身份的人,都会把称赞儿子,作为一种拍老子马屁的常规手段而加以利用。
在我能得见的前途的方向,一个障碍都没有,平坦得令人生厌。于是,我开始向其他方面寻找挑战,但是很遗憾,无论是情场还是球场,我都能轻松让对手绝望。
直到我遇到了一个名叫林苏青,的女孩。我的生活里才又有了新目标。
帮陈冬冬写的情书,其实是我写给林苏青的。同一件东西重复利用,倒也符合环保低碳的精神。我还记得她收到情书时的样子,她先是有些惊讶,然后是满面绯红。这是个脸会红的女孩,也是个尤物了。她一手按住菜谱在胸口,一手拿着情书。紧张使得她拿皱了那张精美但单薄的书信。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还是该跑开。结果就站在那里,我们相互盯住对方。大概有几秒钟。直到有人喊她:
“囡囡,二号桌甜点该了!”
她清脆的答应了一声,就跑过去了。带着本该给我看的菜谱,一起逃走了。结果我坐在那里,没得点饭。——可我毕竟是顾客呀。这个傻姑娘。
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去她家的餐厅,完全不顾距离的远近。有时,在城市的另一头刚忙完一个事情,我也要再开着车横穿都市,到她的日料店去吃早过了饭时的饭。
多数时候,都是她为我服务,点餐。慢慢的,我也可以约她出来了。我们先是在她家店里附近走一段路,因为她家与店之间的距离太近了。以至于我没法找送她回家的借口。于是我只能谎称得了需要有人陪着走路才能逐渐痊愈的怪病。好在,她从来没揭穿我。只是安静的陪着我走路,听我跟她讲话。偶尔,点点头,说“嗯”。
再后来,他们家人也知道了我的存在,并不反对我们交往。我被她家人邀请,一起吃过两次饭。
这当然不是我的初恋。但是这次我好像蛮认真的。
那个周一是我爸爸的生日,我邀请他们家人一起参加宴会。她们欣然答应。可我没想到,我在亲手毁掉某些东西。
那个周一。股市迎来剧烈震荡,成千万的股票经历着从谷底到峰顶,再从峰顶跌落谷底的过程。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股市K线就像被一个顽皮的小朋友用画笔操纵一样。直直下,剧烈超级震荡。在这场游戏中,成千万的家庭在这一天里破产。成千万的人在天台排队。不幸,我家的洋房就有这么一个够高的天台。
前一个交易日中,由爸爸操盘的多数基金都已几近满仓,在短短二三个小时内,亏损达到90%。股市在创出历史最低点的时候,我爸决定加杠杆补仓。此时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爸爸,对事态的发展还是很有把握的。所谓风险越大,收益越大。再狂加杠杆之后,股市瞬间暴跌。继续探底,如断了线的风筝。一直跌倒刚好使得爸爸账户爆仓的位置。一切都完了。
从巨富,到巨负。老爸负债几十亿。他什么都没了。一辈子打拼一朝归零。于是在他的生日宴会,当着家人和亲朋的面,他从天台纵深一跃。
看着爸爸的尸体,我还端着酒杯。耳边听不见任何声音。但我知道,从此我的世界塌了。
9月27号!那鬼魅的K线,我永远无法忘记。究竟是谁搞的鬼?难道是经济学,常讲的那句话: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所操纵?或是一只金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