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到了跟干妈告别的时候了。我说:
“妈,我得去班去了。不好迟到的。”
“妈可以养你一辈子的,如果你想。”老太太说。
“我本来是想的。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自己能做也想做的事,不能这样轻易放弃。我想把它做的好一些。”
“嗯。听去很正能量。好孩子。”
“我得走了。否则再多过一分钟,我怕我就会反悔。”
“好吧。那你得常来看你妈。”
“好的,妈妈。妈,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我名字叫月,娘家姓芈。”
我说:
“哦。芈月啊,好名字。”又说,“那么我就走了,妈妈。”
老太太点了点头,恋恋不舍的送我出大门。我推着车子,走出去几百米回头看,她还在门口那看着我。我冲她挥挥手,她也冲我挥手。我想,有空一定常来看她,老人一个人过日子多可怜。
到医院时候已经是晚七点多钟了,我还是比规定的班时间晚了半小时。我都做好了挨胖护士一顿臭损的准备了,可到了才发现所有医护人员都还没下班。原来是召开紧急临时会议。
张院长瞥见我在会议室门口,便招呼我说:
“元宝啊,来。进来,开会。”
我按照指示,找了一个空位坐下来。张院长继续刚才的话题说:
“大家不用有多少心理负担。正常工作就可以了。调查组这次来,主要是进行例行检查。毕竟我们院三年前那件事情,是吧,大家都清楚,我就不多说了。总之,一句话,平时班怎么做,这回就怎么做。但是你平时怎么做的呢?有没有不合乎操作手册的做法呢?有的话,你还按我说的,该怎么做怎么做?那你不是给我眼药呢吗?所以,我们得自检一遍。嗯,元宝,你来的正是时候,说说,你平时值夜班,你是怎么做的?”
我听他跟我说话,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的射向我。我一下子很紧张,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张院长看我紧张的样子,说:
“不用站起来,坐下说吧。别紧张,不是考察你,只是问问你的日常工作情况。说吧,值班你怎么值的。”
我站起来又坐下去,我在裤子摸了摸出了汗的手掌心。磕磕巴巴的说:
“值班……值班就是睡觉嘛。还能怎么值?”
“睡觉?是一个人睡吗?”院长说。
众人哄堂大笑。
院长也发现了问题的欠妥之处,往回找补着说:
“我的意思说,你一个人睡,睡得着吗?”
对这个问题,我仍是不知道如何回答。心想:睡不着怎么办呢?搂俩神经病一起睡?
我说:
“那睡不着又能怎么样呢?”我还是把心里想的后半句话咽了过去。
大家又哄笑起来,院长脸明显的难看了。这个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只见院长把茶杯往桌子一掼,半杯茶洒了一桌子。
院长急赤白脸的说:
“就是这个纵容态度!才酿成了三年前的火灾。要不是你们没有及时揪出队伍中的害群之马,哪来的那场大事故。没有那个事故,我早调省卫生厅了。”
最后那句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他马意识到,情绪表达得有点过于真实了。习惯使他赶忙以喝茶做下掩饰,可茶杯里除了黏在壁的茶叶末,一滴茶也没有了。院长只喝到一口空气。可是空气也起到了整理思路调节情绪的作用。因此,他又说:
“同志们,不要怪我着急。我只是比大家更急迫的想我们这所有着光荣历史的医院,变更好一点罢了。话说回来,对于某些工作环节,我们很有必要去整改。这样吧,老金。你先把工作停一停。这段时间,你也很累了。你先休息几天。”
听到这里,我砰的一下从座位站起来,附带“嗷”的一声。原来是我用力过猛,凳子被我带倒了,正砸在我身后那人的脚。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质问院长说:
“我这是被辞了吗?你凭什么!”
院长见我急了,呵呵笑着,柔和的说:
“你别误会嘛!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院里要调查一下,关于你晚不睡觉,带领精神病人狂欢的事。对,还有擅自动医学仪器的问题。”
这几句话,他并没有说错。我只奇怪他是怎么知道的。我自觉理亏,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我戳在会议大厅里,此时被人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我脸发烧,腿脚僵硬,内心绝望。
张院长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人。他面带微笑,双手十指交叉。态度温和,举止端庄,眼神中却饱含蔑视。
我终于败下阵来。
我双腿不受控制的一步步挪出了会议室。在出门的那一刻,我听到了恢复了平时风采的张院长,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话,大家都鼓掌大笑起来。气氛和谐美好。就像从来没人被伤害似的。
他说的都对。可那只是我和精神病们互动的方式,说到底,那是我们的事。又凭什么因此而受到指摘呢?而且还是以这种不容置喙的令人难堪甚至是羞辱人的方式。
我走出医院,这时天已经很黑了。还下起了小雨,刮起了风。真正的其风冷雨。我一个人走在那条回家的必经小路。
真的要回家吗?香美去哪里了?真怕回到家的时候,还是我一个人。那我真要崩溃了。我不敢回家了。我忽然想到了芈月,我的妈妈。我去找她吧。
于是,我就往芈月家走。
不知道在路我走了多久。等我到了芈月家的时候,我发现那个院子里漆黑一片。不是没开灯的那种黑,而是压根没人住而显出的跟黑夜相融的那种没有感情的更深的黑。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不顾一切的大喊说:
“妈!妈!芈月,芈月。”
我把邻居喊醒了,也把他们家的狗喊起床了。一时间,我的喊叫声,狗叫声,邻居的漫骂声,混成了一片。这就是那天晚,这个社会留给我的回声。
我大概是被脾气暴躁的邻居打昏了。我醒来的时候,躺在警署走廊的长凳。头很痛,已经被纱布简单包扎过了。
一个漂亮的年轻警官将我扒拉醒,他说:
”你来。做下笔录。“
我忍着头的剧痛,跟他进了屋。我这才看清眼前这个小警察的脸。
我说:
”小骚。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