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出去走走？月儿贵为离国公主，想出宫应该不难啊。”

钟离月笑了笑，看着被秋风吹落的几片树叶，“我母亲是个很平凡的厨娘，父皇年轻时曾便衣南下，看上了我母亲。后来就有了我。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便郁郁而终。我到那个时候都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亲究竟是谁。母亲死后，是常来我家的隔壁大伯帮忙把母亲安葬了，那个大伯说他一直喜欢我母亲，说他可怜死了娘孤苦无依的我，说要收养我。可没过几天，她把我带了出去，卖给了一个阿婆。我听到他跟阿婆说，我虽然现在小，可长大些肯定是个美人胚子，到时候会有无数的男人扔大把金子给她。他走了，临走前他跟我说，他替我下葬了我的母亲，这是我欠了他的。后来，我才知道阿婆就是红楼里的老鸨，我被那大伯卖到了红楼。许是机缘巧合，许是上天眷顾，母亲留下的一个提了诗的手绢让我被父皇相认，得以被接进了皇宫。也许是父皇觉得亏欠了我和母亲，刚入宫时对我很是亲厚，我就做着我的公主殿下，衣食无忧。可这后宫中的事哪有表面看起来地简单和谐。每年总有无数的美人被送进宫里。有不少人见不得我的存在。明里暗里地，都恨不得把我弄死，让我永远消失。这宫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值得相信。我在偌大的皇宫里孤立无援。我只有父皇，我也只能依靠父皇。可父皇不是我一个人的父皇，父皇的女儿们真得很多，他不缺我一个没娘的女儿。我就想尽办法地去讨父皇开心，让父皇需要我，关注我。我只能拼了命地往父皇羽翼下躲，为了阻挡那些锋芒。这宫里处处是冷箭，处处是陷阱，我又哪里敢随意出宫，落人把柄，让那些人找到可以坑害我的借口。“钟离月垂下了眼眸，那根根分明的睫毛轻轻地闪烁，“有时候我真得很羡慕长公主敏慧。从小就有身为皇后的母亲的庇护。她可以安然无忧，快快乐乐，简简单单地长大。也不怪澜箐群主更喜欢敏慧长公主，她什么都有，什么都好，心思单纯，天真烂漫，有些皇上皇后做她的依靠。”

“你说，老天爷怎么这样不公平。我什么都没有，多年努力才得到的落月封号竟成了送我去远方的催促符。可我怎么甘心呐！要和亲也该让敏慧长公主去。她身为长公主，享受着一切别人最渴望得到而无法得到的东西。无论是什么，她只要想要，都可以拥有。她才是真正最尊贵的公主。可我算什么呢？我没有身份尊贵的母亲，没有一心向着我，让我可以依靠的人。我现在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我自己费尽了心思才得来的。宫里活着步履维艰，我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为什么上天非要叫我去，而不是叫那真正尊贵的长公主去……”

落月眼神空洞，内心酸涩。这一路走来，有太多的苦难解。终于，我将那些难以启齿的过往都讲了出来。

吴冀看着这样一个落月公主，才知道她并不如他看到的那般如意。吴冀心疼地捏了捏落月的手，安抚着落月，“不会到那一步的。吴冀是不会让月儿嫁去虞国的。”

“月儿有我，就不用再那样辛苦了。我会用我的生命来守护我的公主殿下。”

落月闻言抬起头，那双无比动人的面容还挂着几抹泪痕，“阿冀……”

“月儿，走，我们去找国师。”

………………………………………

“寒若寺。”吴冀转过头看着钟离月，“这皇宫偏地怎会有这样一处。”

“不知道啊。我之前也从没有注意过这里有这样一个荒废的古寺。”钟离月四下打量着，转头问相宜，“你有没有注意过？”

“公主，奴婢也不曾注意过寒若寺。这里离东宫很远。很少有人会踏入这里。一般只有被废了的妃子才会被安排在这里。可是这个破败的寒若寺，也不知被废弃了多久，四处杂草丛生，那牌匾上都落满了灰尘。也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可是这里分明是罗盘所指之处，难不成这里就是国师府所在？”

钟离月思索着突然惊叫了一声，“哈！我想起来了，我说这个寒若寺怎么听起来挺耳熟。原来……”

“什么？”

“聊斋志异！阿冀，你可曾看过民间流传的一些鬼怪故事？聊斋里的鬼怪，有很多就是在兰若寺出现，听说都是些极其貌美的女鬼，受命于黑山老妖，专门抓你这样年轻的男子，吸干你的精气，让你变成一个骷髅。这寒若寺与兰若寺听起来十分相像，说不定里面也有吃人的女鬼。阿冀，你不怕吗？”

“我不信鬼神之说。什么鬼啊妖啊地，不过都是一些人杜撰出来的罢了。不过月儿，你贵为公主，深居宫中，怎么知道这么多民间传闻。”

“我知道的可多着呢！”钟离月得意洋洋看着吴冀，像个等待被夸赞的小孩儿。

“吴大人不知道，公主可爱看书了。落月宫里的书早就被公主看完了。”

吴冀眼中满是宠溺和赞许，说不尽的爱意在眸中流淌。

“哦？是吗？月儿，想不到你不仅喜欢骑射，还喜欢看书？”

“是啊。我在宫中整日整日地无所事事。我唯一的消遣就是看书了，什么书都看，尤其是鬼怪奇谈，传奇话本，最得我心。像什么《聊斋》，《西厢记》，《牡丹亭》，《桃花扇》，都是我反复看很多遍都不觉得腻的故事。”

“我读的都是四书五经，这些……我倒都未读过。”

“是，你读的都是四书五经，会的是诗词歌赋。像这些民间传说，天方奇谭，都是足不出户的闺中女子看，你这个状元爷又怎会看呢？不过都是些不入流的市井小书罢了，难登大雅之堂，难入你状元爷的法眼。”

“月儿，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吴冀急于解释，张了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钟离月看着吴冀那般窘迫的模样，噗嗤一笑，“好了，我逗你的，瞧你那笨口拙舌的样儿，若是叫其他大臣看到平时在他们面前侃侃而谈的同僚此刻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不知道会不会笑掉大牙。”

吴冀更加窘迫了。

“好了好了，阿冀，快进去吧。你既不怕鬼神，就在前面给我们开路好了。”

“好，月儿，相宜，你们都跟紧我。”

“嗯嗯，快走吧。”

三人踏入了寒若寺，谁也未曾发现，三人进门后那挂着“寒若寺”牌匾的门一下子渐渐变幻成一棵巨大的梧桐树。

三人进去这寒若寺以后，发现这寺院中也更是荒凉萧瑟，阴风阵阵。院中落叶纷乱飘摇，迷地让人睁不开眼，看不分明。

相宜不由得有些害怕，抓着钟离月的胳膊不住地哆嗦，一双眼睛竟是惶恐不安，“公主，这里真得是国师住的地方吗？我怎么觉得这里阴气森森的呀……”

钟离月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可是相比于胆小的相宜，她显得淡定地许多。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钟离月越不安，越害怕，表面上越淡定，越从容。

“相宜，你要是实在害怕的话就先回去，或者在门口等着。我和阿冀过会儿再来找你。”

“不行……不行。公主，奴婢一定要陪着公主。不然公主有什么好歹，奴婢可怎么办呀。”

钟离月安抚地拍了拍相宜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没事的。相宜你先回去。”

相宜使劲儿地摇头，固执地说，“我不要。奴婢就要陪着公主。奴婢不回去，坚决不会回去。”

钟离月看着相宜再三表示她不会回去，就知道多说无益，“真是个倔丫头！好吧，一起去。害怕就抓紧我。”

“嗯嗯。”相宜使劲儿的点头。瑟缩着身子壮着胆子猫着腰抬起了头，“诶，大人呢？”四周不知何时已满是浓雾，伸手不见五指，相宜大惊失色，“公主，吴大人不见了！”

“什么？”钟离月摸索着相宜的手。“相宜，相宜，你说什么？我看不到你了。”

“公主！公主！”相宜的呼喊声愈来愈远。

钟离月拼命地摸索着相宜，却总是触摸不到。

“相宜，阿冀，你们在哪儿？相宜！阿冀，阿冀！”

耳边风声呼啸，夹杂着阴冷之气。刹那间，周边响起了悲戚的呜咽声和刺耳的尖笑声，此起彼伏。不少黑色的鬼影开始在昏暗不见天日的寺院中飘荡。时而大笑，时而啼哭，时而尖叫。鬼影肆意地乱窜，冲过钟离月的衣袖，擦过她的耳朵。那刺耳的尖叫就在耳畔，那阴冷的触觉让钟离月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这是鬼寺吧……真像极了聊斋里的有一群女鬼的兰若寺。钟离月一人捏紧了拳头，在大雾阴风中站地笔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