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传令下去,所有人不得向瑾小姐说,我要娶亲之事。如果哪个下人多嘴,让瑾小姐知道了。那他就再别想见到明天的太阳。”
“是。不过,这婚事到那天还是要在府里办的。虽然瑾小姐住的偏院很远,但是到那天……府里张灯结彩,敲锣打鼓的,瑾小姐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不只是成婚的那天。还有之后,之后呢?府里虽大,可瑾小姐只要有一天想出院门了,就可能会碰到新进门的少夫人。黄管家没有说以后要怎么办。因为他知道,少爷总归是有办法的。少爷对瑾小姐的复杂感情他看不明白。不过他确信,如果有需要,少爷很有可能会一辈子将瑾小姐囚禁着。但是现在瑾小姐被作为了和亲公主远嫁了,那以后也不用担心瑾小姐会和少夫人撞上。但是,少爷真得会允许瑾小姐离开他吗?
“这事,叫彩蝶去想办法。如果事情办不好,彩蝶也就不用再活着了。我府里不养无用之人。”
“是是……”
“老黄,陆莞儿可是丞相之女。一月以后,婚礼要办地妥妥当当。半点差错不能有。”
“老奴知道,少爷放心。”
……………………………………
数日后,张瑾正坐在房里剪着插花,彩蝶站在一旁一边研磨一边抱怨,“那边的人也太可恨了。小姐要写字,就是要个文房四宝都费了半天的劲儿,最后给的时候还不情不愿的。好像东西是他家的似的。要我说啊,就应该告诉少爷,让他为小姐做主。”
“彩蝶,不要什么都想着麻烦他。我和他……”张瑾低下头,咬着唇不语。
“小姐啊,你不能就这样总是让他们欺负啊。小姐太善良了,她们只会觉得小姐可欺。再怎么说,小姐,您也是老爷的亲生女儿呀。同样都是尚书府的小姐,凭什么她们就能享受好待遇,而小姐一天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吃穿用度还不如她们身边的下人。小姐越是逆来顺受,那些人越是觉得小姐软弱可欺。都是些欺软怕硬的势利眼。小姐总这样不争不抢的,吃亏的还不是小姐!”
“你自己都说了是欺软怕硬的势利眼。所以,又何苦与他们计较。不过只是让你一直跟着我受苦了。如果有机会,去求求管家,让她给你换个好去处吧。”
彩蝶一下子红了眼,放下手中的墨斗,“小姐,彩蝶不去。彩蝶一心服侍小姐。小姐不要赶走彩蝶。如果连彩蝶都走了,小姐一个人可怎么办呐!”
插花终于修剪地差不多了,张瑾轻轻地放下剪刀,将插花放在窗边。
“你觉得这插花好看吗?”
“小姐……”彩蝶气地一跺脚,她为小姐抱不平,可小姐偏偏没事人似的。
张瑾置若罔闻,只是自顾自地说,“花要插好看,要放几朵花在一起,就需要修修剪剪,互相才不会刺到对方。可如果只放一朵花,不修剪也不用担心太挤,会压地其他花变形。我倒觉得一枝花也许更好,简简单单,又省事儿又不用争抢。”
“小姐不过就是想说你不愿意与她们一起争吵罢了。”
“彩蝶你知道的啊,我一向很懒嘛。懒得出门,懒得和人家吵架斗嘴使绊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凡事忍忍就过了。不过是日子过得难一点,也不至于活不下去了。”
彩蝶撅噘嘴,“小姐,磨研好了。”
“好。谢谢彩蝶。”
“小姐,彩蝶本来就是丫鬟,做这些分内事,用不着要小姐感谢。”
张瑾不置可否,摇了摇头,坐在桌前,拿起毛笔沾了沾墨,“这几日,府里好像有些忙。不知道是在忙什么呢?”
彩蝶心下一慌,“这……”
“怎么了?府里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啊没,没有。小姐不常出院子,不知道。府里有些忙,是因为……哦!因为小姐要和亲了。所以府里上下都忙活着给小姐定制衣服,头饰,还有去虞国路上需要准备的。”
“哦,是吗?“张瑾认真地写着字,“其实,我不太关注府里的事儿。只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彩蝶不用紧张的。”
彩蝶抽了抽嘴角,努力笑了笑。张瑾是那样地温柔善良,可是却要叫她承受那样的事。三日之后,便是少爷娶丞相女儿苏莞儿的日子了。到那天,她只能说服小姐跟她一起去外面进香。如果她不去,那就一天都守着她,不让她出院门。
“彩蝶,你发什么呆呢!快帮我研磨。”
“哦哦哦,是,小姐。”彩蝶回过神,赶紧研磨,眼睛一瞥,看见了张瑾写在纸上的字。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张瑾一把盖住那张写了诗句的纸,白皙的脸上略见粉色,“彩蝶,谁准你看了,还念出来了!”
“小姐写都写了,还不让彩蝶看了呀!小姐相思谁了呀!”彩蝶调笑地看着脸颊粉红的张瑾。
“你个坏丫头,都让你看去了。不写了不写了。”
是夜。彩蝶已经很早地去睡下了。张瑾在床上躺着却辗转反侧,怎么睡也睡不着。她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可她却一无所知。心口烦闷地怎么没法儿安定下来。
烛影轻晃,一丝凉风吹向了张瑾。
“谁?”她惊地一下子坐起身,琥珀色的眼睛惶恐不安地盯着烛影晃动的暗处。
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桌边,正背对着张瑾,看不到脸。
她抓紧了被子,壮着胆子地问道,“你是谁?”
那人却没有回答,只是翻看着白日里她写下的那几张纸。
张瑾尴尬不已,耳朵都有些发烧,“你不要翻我的东西。”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那人调笑着,突然语声一顿,“你知不知道,这首诗的前两句。一深红胜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合欢桃核终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这,才是全部。”
那人的声音听来很是悦耳。张瑾想想,她不认识这个人。听他的声音,却也不像是个无耻盗贼,更像是个翩翩佳公子。可一个正经人家又怎么会三更半夜不经过主人同意就随便闯入别人家中,如入无人之境。
“我知道那两句。不过你究竟是谁?又为什么三更半夜来我房里?”张瑾努力挪着身子,眺望着,意图看清那人的脸。可那人正站在烛光的阴影处。根本看不到分毫。
“没什么。本来是想看看你的。不过没想到你还没睡。那就先不着急看了。反正还有时间。过几天我再来。那时候希望你已经睡下了。”说完,那人就作势要走。
“诶?你别走,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果真停下了,调笑着问道,“怎么,姑娘舍不得小生走啊?”
张瑾撇了撇嘴,“胡言乱语。”
那人一笑,只是说了句,“那首诗……如果有天你想离开张煜礼了,就来找我,我会帮我你的。”
“诶?可是你……”
张瑾一抬头,窗子大开,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是什么意思?
张瑾起了身,径直向桌前走去,就着烛光,看那已经干涸的墨迹。
一尺深红胜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合欢桃核终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木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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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整日待在房里闷不闷?”
“嗯……倒不觉得很闷。”
“小姐,要不明天咱们出去透透气,散散心吧。就去庙里烧香礼佛。小姐觉得怎么样?”彩蝶小心翼翼地看着张瑾的神色。
“怕是你这个小丫头自己觉得闷,想出去玩了吧。”
“小姐,咱们去吧去吧。小姐都好多天没有出去过了。”
张瑾看着彩蝶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央求自己的模样,心一软,“好吧好吧,既然彩蝶想去,我就陪陪你。”
“嗯嗯嗯!”
彩蝶答应地很是欢快,没想到这样顺利。她都准备好了,如果此事不成,她只能找个法子拖住张瑾,不让她出房门。明日便是少爷大婚,先让小姐出去避一避。
“瑾儿。”
“少爷。您怎么……来了呀。”上次张煜礼质问她时的冷漠样子仍旧让彩蝶想起来就不寒而栗。这个男人太可怕,惹上谁也不敢惹上他。
“怎么,我不能来了吗?”
“没没没……”彩蝶半句话说得磕磕巴巴,挪着步子就往门外退去,“既然少爷来了,那彩蝶先退下了。”
没等张煜礼同意,彩蝶就撒丫子逃也似的跑开了。
张瑾看着彩蝶慌里慌张,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不由得噗嗤一笑,“你瞧,你把彩蝶吓的。一见你,连话都说不利索,一下子就跑地都没影儿了。”
张瑾正自顾自地笑着,一转头却看到张煜礼深情望着自己的模样,张瑾不好意思地抚着脸,“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我……好久没有见到你笑过了……”
“有吗?”她歪着头,眉宇间略见疑惑。旧日里的那一颦一笑,都在张煜礼脑海里回荡。那轻轻地笑,犹如一点春水漾入寒窖,瞬间便化开了冰封千年的寒骨。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那一瞬间,连空气里都酿着甜甜的蜜。
“你好久没有像这样笑过了。”
张瑾还是温柔地笑着,弯弯的眉眼里都是笑意,“以前……木易还在的时候,我也经常笑的。那时候,有木易在啊,我真得好开心好开心。我的生命一下子就有了意义。有了让我活着的盼头。那时候,他的眼里都是我,也只有我。他会逗我开心,会与我一起放风筝。我们做在一起谈天说地,畅谈未来。我开心的时候,他陪我一起笑,我不开心的时候,他把他的肩膀借给我靠。那时候,大家都很小啊,他的肩膀也那样的瘦弱。可是再瘦弱,也总是义无反顾,给我依靠。他是我心中的神明啊。我像虔诚的信徒一般信仰着我的神明。那能带给我曙光的神明。木易是我唯一的亲人,是我唯一的救赎。我想,如果有来生,我愿意磕长头匍匐在佛祖脚下,只为能给我这一世的神明一个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