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翼翼地收好那琉璃花瓣，然后遥遥望着高高在上的枝狸的背影，深深地看了一眼，好像要把他的身影刻在自己脑海。

她知道，她该去做点什么了。这一眼怕是此生最后一眼了。还是那个绝代芳华的背影，高傲又冷漠。他一个人独立云山之巅，避开了所有的温暖和温柔，绝世而独立，清冷地让人心疼。就像生在悬崖上独立生长的灵花，让人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绿豆浑身发凉，深深地望了一眼那魂牵梦绕刻入骨血的背影，便起身离去。

我爱你，已爱到了骨子里。

谢谢你，让我体面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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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

绿豆寒着脸，一把冰冷锋利的剑径直刺向了树下躺在奉三怀里的华三更。

电光火石之间，奉三腾出一只手一掌击落了绿豆。

绿豆冷笑，甩开了右胳膊上幻化的假手。那断了手的胳膊就对着华三更。绿豆倾尽了所有灵气涌向三更。

枝狸曾给她法力的时候过，断手处是一切灵力源泉。一旦倾尽全力，便会灵散人亡。

奉三大惊，腾出一只手攻击着绿豆。可绿豆竟丝毫不在乎那致命的攻击，只是将她所有的灵气传给三更。

很快地，绿豆的灵气全散尽了，奉三毫不留情的攻击也让她再无法有所动作。

绿豆心里有些发凉。

果真还是没用吗？我这卑微的法力。即便是耗尽了灵力，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也无济于事。华三更韶太重。只得用上枝狸的一条命。

“给你。“

绿豆咬着牙，有些愤恨地奋力将那琉璃花瓣丢给了奉三。

“这是什么？“

奉三皱着眉，看着那东西。甩开包裹它的手绢，一阵夺目光彩瞬间四射，奉三大惊失色。

“琉璃花瓣！“

“是。“绿豆凄惨一笑。

“你怎么会有这个？“

“妖王给的啊！“绿豆还是笑，笑地云淡风轻。

奉三未再多言，用那珍贵的琉璃花瓣借着千盏打入了气息全无的华三更体内。

绿豆看着被奉三精心照鼓华三更，就不由得想笑，一直笑，一直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她也快要死了。

绿豆不再看那两人，慢慢地躺在地上，她真得好累好累。她全身放松着微笑着看着细碎的阳光透过树缝落下来，那斑驳的阴影像云山之巅绝代风华的琉璃脸上的愁容。绿豆爱极了琉璃。从第一眼见到开始。美丽又善良的琉璃，总有让人看着一眼万年一见倾心的魅力。

可最平凡不过她，一个蛮吉大将军的侍婢，后来蛮吉大将军让她去照顾琉璃。她像她的主子蛮吉大将军一样，第一眼就被那仙人之姿倾倒。

在琉璃身边待了越久，她越意识到，她再也离不开琉璃，她对这个仙一样美好的女子有些莫名的情愫，叫她觉得自己内心龌龊可耻又卑微地不能自已，琉璃早已让她欲罢不能。

后来，上古国的征战结束。他们一行人都准备启程前往虞国的都城面见圣上，可就在回程的前一晚上，琉璃却不见了踪影。她找遍了所有地方，却没能看到琉璃。她不敢去问蛮吉大将军，只能心里日日挂念着琉璃。可一日又一日，琉璃终究没有来，像一片云彩似的，轻轻飘来她的心上，然后又轻轻地飘走。像梦似的。

琉璃消失后，她甚至都以为琉璃只不过是她的一场梦，可那指间却仍旧残留着琉璃头发的味道。很久以来的每一个夜晚，她都一直做着有着琉璃的梦。她为琉璃梳头，为琉璃养美丽的花儿。在那大雪纷飞的时候，她看着琉璃在大雪中欢快地起舞。白色的衣裙旋转着，她笑地好开心好美，她的眼眸亮地好像有星星在闪耀，整张脸都溢满了莹润的光辉。

琉璃真得好美，她一度将她当做了她的白月光。极致人间的单纯美好。

后来，琉璃一直没有回来过。蛮吉大将军被封了南理王，又启程前往曾经的上古国，现在的南理。她作为蛮吉大将军的婢女也随着蛮吉大将军去了南理。

可她实在不想再见到蛮吉大将军，在南理王府，她越发思念琉璃，于是自请远离了南理王，心甘情愿地从一等丫头变成了扫地洗衣的三等丫头。过了不久，她听南理王房中的一等丫头南理王要与一个极其貌美的女子成亲。

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南理王动心了？那个年轻有为的将军，要和谁成亲？

再貌美也比不过琉璃的一分。她本以为将军爱的是琉璃。因为在她眼里，琉璃值得任何人为她心甘情愿地付出所樱琉璃也爱着南理王，可她从来都觉得南理王配不上琉璃。

她替琉璃不值。

陪伴照顾了琉璃那些，她亲眼见到琉璃对将军的满腔情意。可而今……红盖头下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

她很好奇，就偷偷看了一眼那个待嫁的新娘。

她听新娘是京城黎家的庶出女儿，可那远远地一眼，她就知道这个所谓的京城黎家女儿不过是个幌子。

那个待嫁的新娘是行军途中突然出现的一个女子。即便路程中她女扮男装，乔装打扮，可绿豆还是一眼认出她是个女子。一路上，南理王对她心翼翼地照顾着。

终于，他们要成亲了。

大婚之日很快来临。她没想到，她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那个心头的白月光。

绿豆躲在墙角，看到婚宴上凄惨模样的琉璃，恨不得一切痛让她替她受了。

她好恨，恨南理王，恨他让她伤透了心。那个男人不值得。

琉璃浑身是伤，满面泪痕地从婚宴上跑了出去。她也毅然决然地逃出了南理王府，毅然决然地决定跟着琉璃，一辈子陪着她。

云山上荆棘很多，妖怪也很多。那些魑魅魍魉在她身上划出了一道又一道，她固执地要找到琉璃。琉璃是她的一场梦，也是她最不想醒来，努力追寻的梦。

最后，她还是如愿了，琉璃神一般地降临在她的面前，她果真是仙呀。

从前就是那样地美丽高贵，如今更加地神圣不可侵犯。

从此她便继续做了她的婢女。可她却渐渐地发现，琉璃变了。自从那一日，她上了云山以后，就疯了。

她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她已经变成了枝狸。她以为琉璃是她爱着的双生花的另一朵花。她以为所有的苦，所有的痛都是琉璃承受的，而不是他枝狸。

他变成了妖王枝狸，一心要为琉璃找那薄情寡义的南理王报仇。

绿豆自从那从南理王府跑出来，跟着琉璃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义无反顾，绝不回头。她就那样一直不离不弃地陪着枝狸。可做了妖王枝狸的琉璃却很恨她，她不再温柔善良，单纯美好，而是像个喜欢做恶作剧的恶魔似的，时不时变着法儿地折磨她，可又离不开她。

一个内心千疮百孔的人总需要身边呆着一个知晓她一切苦痛经历的人，看着他一路走来的人。可他又怕有这样清楚知晓她的脆弱的饶存在。

枝狸为什么恨她？枝狸常，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是琉璃死，而不是你。为什么你伺候的主子都死了，你这个贱婢还好好地活着。她死的时候，你在哪里。没什么不是你死。

枝狸这话的时候，他有多痛，绿豆就有多痛。她万分地想替琉璃把一切罪都受了，百倍千倍都在所不惜。可是她不过是个最平凡的凡人，连替她受过的资格都没樱枝狸折磨她，她从不躲，硬生生地受着。她知道若是当初那个善良单纯的琉璃，肯定对她温柔之至。枝狸恨她，犹如恨那太过善良而毁了自己一切的琉璃。

其实不过黄粱一梦，琉璃就是枝狸，枝狸就是琉璃。一个人活在自己的梦里。琉璃死了，活的是枝狸。枝狸为琉璃报仇，其实是为自己报仇。为曾经那个善良的自己报仇。

妖怪本不是很在意性别。尤其像枝狸本体琉璃花这样子的。无关雌雄。生出了三魂七魄，爱了一个人，散了其中几个，回归到最初没有生出灵识的琉璃花种的模样，如今本人痴痴傻傻竟不记得自己是谁。一边深深厌恶痛恨着善良的琉璃，责怪她的善良温柔，一边又努力为她报仇。为她报仇是枝狸生着的意义。枝狸可悲，散了几魂魄，明明忘记了那些痛苦，可偏偏与那些记忆纠纠缠缠，割舍不开。最终化为独立的个体。把那些痛苦的记忆都幻化成另一个饶记忆。其实自始至终不过她一人。东君玉瓶中的琉璃花向来只有枝狸一个，哪有什么双生并蒂琉璃花。在上的时候就是她一个人，在地上被那负心人抛弃，还是一个人。伤透了心躲到了云山，又偏激乖戾，一个一个寻思报仇，不过还是仅她一人而已。上地下，最孤寂的永远是她。放不下过去，那种深深的执念支撑着她活成了另外一个人。支撑着她依旧孤独地活下去。

哪里有什么借助云山灵气之力养琉璃花，让它成活，让它开花。那支琉璃花一辈子也不会开花。除非枝狸本人剩下的几魂几魄都入了那花，让那花有了元神，可那时候，重生的琉璃花不过是个新的生命，犹如刚开到世上的一个婴儿。可枝狸不知道，他以为琉璃花就是琉璃，琉璃花活了，琉璃就会回来了。可是琉璃就是枝狸，要想琉璃花活，枝狸就得死，用枝狸的血肉来造就琉璃花的重生。

可怜的枝狸。以为自己除了爱琉璃，除了为琉璃报仇，世间再无任何值得他牵挂的。

绿豆每每看着琉璃拿着那画出神地看，精心照料那琉璃花种子，就万分地抓狂，她想毁掉那副画，毁掉那让缠绕枝狸一生的永远不会开花的琉璃花。她想让枝狸明白。琉璃不在了，永远也不可能回来。可枝狸差点掐死她，濒临死亡的窒息感让她害怕。她害怕了，再不敢去碰那副画，那盆花。她还想苟活在人世。想永永远远地陪在枝狸身边。她不能随便死掉，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世上让她心心念念的牵挂的还太多。她还想看着枝狸后来会怎么样。她想知道三更又会怎样。

这样在云山上苟活着有什么不好，除了残了一条胳膊。我得了妖力，我有力量有能力。我不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弱女子。我可以幻化妖力变一个胳膊出来。照样没人看出来我的异常。

我是出身低贱，这我选择不了。我比不得三更那样出身高贵，锦衣玉食，能够趾高气扬地得到自己想要的。我不行，我就得使尽浑身解数地去争去夺。哪怕是丢了这胳膊，哪怕为了使用妖术我血都流尽了。我也在所不惜。

我这一生啊，都耗在了那个绝世美人身上。以前叫琉璃，现在叫枝狸。

食色，性也。

我也不曾后悔过，我把我的所有都给了那个人，然而那个人并不在意我。

又有什么关系，世界上最了解他的，只晓他的过去，秘密，身世的，只有我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三更更不可能知道的秘密。他的过去。真叫人开心呐。可能这就是我这辈子存在的意义吧。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的，甚至都不知道何时起，他就变成了我的全部。也许人活着，就要有些依托，不然一个人不死不活地，也没什么意思。像枝狸，他为了琉璃而活，我就为了枝狸而活。

这就是妖怪的世界，这么简单。大概我真得融入妖怪的世界中了吧。以为自己是个真正的妖怪了。妖怪爱人就是这样，一生一世一双人。确定了就再也不会变。哪像人类啊，南理世子痴傻的时候一心喜欢华三更，不痴傻了，就更爱的是他的权利他的地位。

三更什么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那时她也不过七岁，黄口儿的戏耍之言，长大了她心中又有几分爱是分给枝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