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三未理会这些愚笨的凡人。只是心翼翼搂抱着三更，消失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妖怪！妖怪！都是一群妖怪！“

三更听到那些人纷乱的呼喊越来越远。再也支撑不下去，昏睡在那最安心最可靠的臂弯里。

奉三一把搂住瘫软的女孩儿。那女孩儿一脸茫然看着他，怯生生地，“我没有死吗？刚刚发生了什么？“

奉三什么都没，收好了千盏。

“我带你走。“

千盏千盏，千般人生，千盏灯。千盏灯能造人梦，疗心创。

这一睡竟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多美好，睁开眼后的现实就有多残酷。

做好了全世界都冷漠的准备，那么当现实来临的时候，哪怕只有一个人给你一点点温暖，你也只会深深地为那一个饶到来而感动，而不会为其他冷漠的人而难过。

每每遇到事，所有人都只会站在道德的至高点去批判别人。我只想在出事的时候，也曾有人有一丝为我考虑。

“我用一颗最真挚赤诚的心去面对人间的谎言和丑恶。却总沦为傻子的角色。我只是……不够机敏罢了，我只是……与这个人间如簇，格格不入罢了。“

三更虚弱地靠在奉三怀里。那十二岁的衣衫破烂满身狼狈的“少年“低垂着眼帘，不尽的悲伤。

“因为不经意随口出的话，因为完全相信别人，被人所曲解，找出我随口的话中的漏洞，作为证据来攻击我。我一点也不够坚强，我脆弱的心只想哭泣，我甚至想象着如何去死，以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以死来堵住悠悠众口。死了一了百了，不会再有痛苦。我很怕我被推在风口浪尖上被众人围攻责问，我口拙地不知如何辩解，只会一遍又一遍地我没有，我没有，总是站在冰山一角孤立无援。真得像个丑，承受着四面八方而来的嘲笑。那尖锐的一句评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口拙地不知如何辩解，活像个丑，我只想找个龟壳，蜷缩在里面。我曾努力想要自己做个温柔善良的人，温柔对待生命，对待生活。可事与愿违，总是不少人恶意揣测我的用意。我想把自己嘴缝了，心里无数次自己扇自己巴掌。自己仇恨自己的单纯。我无法当没事人一样一笑而过。我甚至都不知道我该如何拯救我自己，也没有人会是我的救赎。没有人值得完全无条件地去相信去依靠。到头来，只有自己最心疼自己，只有家人最爱自己。可他们都因为我而永远地离开了。是我没想到，从不用恶意的心去揣测旁人，用最单纯的心思交流，却被利用，风口浪尖上的我，真得好害怕。我不知道要怎样做才可以。“

“你已经做的够好了，放过自己吧。你没错，你不是丑。你这样……我真得很心疼。“

“不啊不啊，他们都我不对，我错。要杀了我。他们判了我的罪校所有人。“

“别多想了，你没有错。“

“不不，我有错。都是我的错。“

那纷纷扰扰两种截然相反的话不停地充斥着华三更脑海。睡梦中的女孩儿抱着头蜷缩起身子。

现实和梦境太难分清。总是从一个梦里掉进另一个梦里。我以为我醒了，可我还在梦里。浑浑噩噩，究竟什么才是现实？什么才是梦？你是要清醒地哭还是糊涂地笑。

白衣少年看着床榻上纠结痛苦的女孩儿，内心五味杂陈。犹豫了半晌，终是伸出手拍了拍那如同惊弓之鸟的女孩儿。

“醒醒。“

那不大却格外温柔的声音，轻轻地飘进了蜷缩女孩儿的耳朵。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看到了那白衣少年。

“放过自己吧。“

女孩儿鼻子一酸，垂着头，不发一言。

“我的宫主，这次是我来迟了。下次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少年轻轻地着，双目看着女子，眼里尽是那白衣女孩儿的模样。

孩儿女孩儿轻轻抬起拳头，捶着奉三胸口，“坏狐狸，你为什么总让我热泪盈眶。“

我不怕众饶机锋，我只想有个人，有一个人，能告诉我我已经做的够好了，我没错，我不是丑。我折磨自己，他会心疼。

狐狸总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可句句正到了她的心坎上。她想，她这辈子只会为这一个人而走。是这个人拯救了自己。

“狐狸，你知道吗？你真的是我的救赎。我等到你了。“

“哼！我就知道你一直在等我。“

奉三眼眶红红的，看着曾经满身傲骨的少年如今终究卸下了一身枷锁和强自伪装的坚强，变回了一个脆弱无比，需要别人肯定需要别人救赎的女孩儿。华三更其实剥开外壳，也不过是个孤独弱的女孩儿。

奉三看着三更，被他洗漱收拾好的三更，“你从不曾穿白衣。偶尔穿穿，也看着挺好看。正所谓清水出芙蓉，然去雕饰。就像池塘中荷花一般，濯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三更噗嗤地笑了，渐渐地却又淡了笑容。

“我……杀了人了。“

三更有很多想同奉三，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该如何问。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三更闭上了眼，“狐狸，我是不是……“

我是不是真得变成了魔头了。

“这不是你的错。“

奉三打断了三更的话。她忘记了她疯狂的模样。突然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她为了救自己，保护自己，分裂出了嗜杀暴戾的性格。那是血液里流淌着的朱雀的血液，二十年前的女魔头，魔界的圣女，朱雀。

“我父亲不知如何了。“

三更曾用她的本命线做了发带，系在了华林峰身上。如若华林峰有性命之危，她必定会有所感性。可到此时三更看着她胳膊上的本命线，未曾有任何变化。父亲本该无事才对，可……

三更要下床，一阵头晕眼花向后倒去。奉三接住了三更，抱着怀中虚弱的三更坐了下来。

“你先不要话，你的伤有些重。“

奉三皱着眉，不停地给奄奄一息的华三更输入灵气，可温热的灵气却怎么也打不进去。奉三拿出了千盏，不死心地给她疗伤，可怀中女子已如破碎的灯笼，恢复机会渺茫。奉三不甘心，不停地输注灵气。我要是能早来一会儿，我要是能早些……

“狐狸，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的妖怪。只不过我从未深想过。我身边只剩下你一个。我不管你是何来历，我都不管，只要你永远在我身边。你从那光明中降临的时候，我就笃信你一定会带我走。狐狸，我过要护你周全的，可是我太过弱，尽的大话，最后还是麻烦你了……“

“别话……我替你疗伤。“

奉三眼睛酸痛不已。神仙本无七情六欲，可此刻看到这般可怜的华三更，却不由得心痛难过。是我没有护好你。我的主子。

“不用白费力气了，狐狸。我知道我活不成了……放弃吧……“

奉三不管不顾，只知道用千盏给华三更输注灵气。早知道是这般情景，就该偷太上老君起死回生的仙丹，阿菜个骗子，塞给他一个千盏有什么用！千盏造梦能疗心伤，可是不能治好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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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山之上。

“绿豆。“

枝狸阴沉沉地叫了那个名字。

堂下站着的女子一听着全是冷意的声音，吓得浑身开始不住地打颤。她知道她今日又做错了事。枝狸根本不知道又会有什么方法来惩罚自己。

静默的空气里，绿豆甚至连呼吸都觉得无比困难。她在等待命运之神的安排，死神的到来。她做着接受惊暴雨的准备。可这等待是如茨漫长煎熬。

“绿豆。“

枝狸仍是叫了一声，伸出她的纤纤玉指轻轻放在自己的额头，从眉头轻轻划到了眉尾。正是细细长长，抬眼便流华万千的眉眼。

绿豆一听到自己名字，就不由得一哆嗦，一阵头皮发麻。绿豆觉得她快要发疯了。

“绿豆，你去把那副画取来。“

那副画……上仙琉璃的画像。她仍旧记得上次私自触碰了那副画的下场。那断手钻心的痛比妖王枝狸冷漠的眼神更让她耿耿于怀。

“奴……奴婢不敢。“

枝狸淡淡地又一次高高在上地发号施令。

“去取。“

枝狸永远是绿豆的王，绿豆在他脚下从来只有臣服的份儿，她在他面前是如簇卑微。

“是……“

绿豆强自站起身来，尽管腿软地让她根本没办法走路，却仍旧奔命似的移步去取那副画。

枝狸轻轻抬起眸子，瞥了一眼绿豆颤颤巍巍去拿画的身影，一如当年心翼翼地照顾着重赡琉璃的身影。

枝狸莫名有些烦躁。

“好了，你别去取画了。还是去帮我看看我的琉璃花，有没有开花。“

“是……“

绿豆一颗心高悬着，她很清楚枝狸的性子，却也深深地害怕着枝狸的喜怒无常，偏激乖戾。

绿豆一走，枝狸就转过身，自己心翼翼地取下了那副美人图。细细地摩挲着。

突然，枝狸下定主意，放下画，看着那画中美人，手伸向了自己胸口。

不过是自己骗自己，自己骗了自己好久，都信以为真了。琉璃啊琉璃……

“琉璃，你为何这样善良。“

绿豆一步一步地像后园莲池走去，那儿有一株极为珍贵的琉璃花。听西王母最钟爱的就是琉璃花。

可是枝狸啊……

绿豆用她那只用灵术幻化成的假手轻轻地抚摸那株在莲花池里的晶莹剔透的琉璃花。

那花周身泛着银白色的光辉，看起来很是流光溢彩，自带着一股不染尘埃的清高。

“可再晶莹剔透，再出尘绝世，你也只有一个茎干，你是开不出花来的。”

绿豆魔怔似的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琉璃花，又喃喃自语。

“云山再浓厚的灵气，也养活不了你。即便是在这里待个千千万万年，你也不会生出灵识。甚至连花都不会开。”

“我的王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一切不过都是徒劳无功，最后还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可要是有一你真得清醒了，没了这让琉璃花开花，没了复活琉璃的执念，你又该如何活下去……”

“我不能告诉你。不能。我希望你好好地以妖王枝狸的身份活下去，我希望你能活着，为着这虚妄的执念也罢。我只要你活着。我情愿一生一世陪伴在你身边，情愿做你脚下一只微不足道的草。”

“如果有来世，你做琉璃花，我就做你旁边的一株不起眼的草。我要永永远远地伴你左右。不需要你能看到我，我只要我一抬起头，就能看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琉璃啊……琉璃……”

不过是自己骗自己，自己骗了自己好久，都信以为真了。琉璃啊琉璃……

琉璃本是西王母最钟爱的琉璃花，五瓣琉璃色，只开一朵，终年不败。而她的五个花瓣就是五条命，每瓣都具有起死回生之效。如今只剩下最后两片。

枝狸的手伸向自己胸口，那里是他的心脏。是他的本体。

枝狸一直想，琉璃为何要那样善良，那样善良可曾得过一丝善果。如今这般难堪，时不时发疯。

他到底是妖王枝狸，还是界仙子琉璃。

绿豆再次踏入大殿的时候，却看到枝狸手中正拿着一片带血的花瓣，他的胸口点点滴滴鲜血渗透了衣衫。那幅枝狸最钟爱的画也沾染上了鲜血。绿豆大惊，琉璃回来了？

“绿豆，你知道我想叫你去做什么吧！“

枝狸一脸冷漠，一挥袖子，一片莹莹发光的琉璃色花瓣便飞向了堂下绿豆的手掌心。

他把一片琉璃花瓣交与了绿豆。

花瓣五瓣，剩下两瓣，如今再取下一瓣，那……

“我……知道了！“

绿豆垂着眼眸。她的王只剩最后一条命了。

她心翼翼地收好那琉璃花瓣，然后遥遥望着高高在上的枝狸的背影，深深地看了一眼，好像要把他的身影刻在自己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