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尴尬,有些无地自容,有些不知所措。她只得表面上装作波澜不惊,无动于衷的模样,可事实上根本不知道该往何处躲避。
“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你还记得。那不过是孩子的玩闹,我们只是指腹为婚。你不会真得……真得……还还……”
她很想打趣似的,可话到了嘴边,又玩笑不起来。云朗此时看着她,好像满眼都是她,好像除了她再容不下任何东西的眼神让她很不自在。她第一次有了自己原来是个女孩儿的觉悟。
“真的,我的都是真的。从始至今,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
“柿子……”
南理世子还是南理世子。即便有了那么大的改变,可面容轮廓依稀还有着几分幼时的模样。尤其那执拗专注的个性更是与幼时一模一样。
从五岁初识到十二岁分别,那七年,她对他的记忆一直都是一个长不大的屁孩儿每死乞白赖地缠着她。赶也赶不走,骂也骂不走。
那时,她对他只有厌烦,厌烦中又有些一点欣喜。是她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童年里唯一有趣的新鲜的不一样的东西。
直到五年后,他们重逢。她看他总也联系不到那个幼时憨傻的云朗,他还是笑着。一笑起来,眉眼都变得温柔可爱。
他笑起来和以前一模一样。可在她眼里,他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她对他,突然少了一些亲近感,不再想肆无忌惮地欺负他。可正因为这份疏离却让她多了些不知名的悸动。这感觉让她慌张。
她像个普通姑娘似的,心底里开始发酵起莫名的一丝情绪。
这不在她的可控范围之内。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抬眼对上云朗的目光。
他笑地很好看,好像星光都藏在了他的眼里。他等待着她好,等待着他的满心喜欢能够得到回应。
五年了。这对他来,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惊喜。
“柿子。我们从五岁认识,到现在也有十二年了吧。我们一起熟识了七年。那时候,我只有你一个朋友,也只有你一个可以与我一起话玩闹的人。虽然你总要缠着我让我陪你玩,我有时候很烦,可心里却很想有你在。与其是我陪你迁就你,不如是你陪着我度过了我的那七年。你是我除了亲人以外最亲近的人,是可以让我肆无忌惮地笑,肆无忌惮地疯的人。虽然那时候你很笨,可笨地让我安心,让我喜欢。可云朗,我一直都把你当做一个弟弟似的,想要保护你,照顾你。我从没有想过,有一我会做一个女子,然后嫁给谁,再相夫教子。那种生活我想象不来。对不起,我……”
我……不协…
云朗一瞬间,笑容僵在了脸上,脑海中的一根弦突然断掉了。他的眼眸中瞬息万变,好似经历过无数次的白昼暗换。
明明脸是笑着呢,手是放松的。可突然之间,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凝固了。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他的嘴角突然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生涩地唤了一声,“三更。”
“对不起……我真得……”
华三更敏锐地觉察到云朗这一刻的不同寻常,眼底下藏着的惊涛骇浪和浑身的骤然冰冷让人觉得可怕。不上来的古怪气氛。她不想再站在他的面前,让他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了。
那死死看着她的眼神,不仅让她觉得不自在,更有些不知名的惶恐。
她低下头,不再看他。此刻她只想转身离开,逃离开这样让人尴尬的场面。
她扭动着想挣脱云朗束缚她肩膀的手,可那双手看似轻柔却坚固地让她怎么也挣脱不开。
“云朗……你放开我……”
不,不,我永远不会再放开你的。我永远也不可能让你再一次消失在我的眼前。
她瞳孔里的云朗的脸突然一点一点在她的眼前放大。她突然不会动弹了。只怔愣愣地看到他的脸凑到了她面前,一个凉薄柔软的唇就贴在了她的唇上。
他攀附着她的胳膊,闭着眼亲吻着她。
她睁着眼,心里空落落的,瞳孔无神地望着远处的灯火。
怔楞,落寞,无措。
这是做什么呢?这意味着什么?
华三更走在路上,脚步有些发虚。她觉得自己身体空空如也。她突然一时间不知道要去往哪里,不知道要做什么。不知道她该从何处出发,又止步于何处。
聚宝阁三楼的一处窗户里,有着一双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攒动人群中的那个单薄瘦削的身影。她的身影看起来轻飘飘的,却让他怎么也不想让她像一阵风似的从他指缝里溜走。
“去。找几个有点本事的人给我跟着她,她的一举一动,见了什么人,了什么话,能知道的就都要及时告诉我。必要时也要保护她的性命,如今这世道可不太平,尤其是对她来……”
“是!属下知道了。”
“机灵点,她这个人很多疑,你们不要被她发现了。不过万一不幸被发现的话,我想……你们也应该都知道要怎么办。”
“是。”
“嗯。还有,我要去城外的别院,你待会儿让那个处理那几个商饶子过来找我。”
那人愣了一下,城外的别院的路上……
“怎么?听到了吗?”南理世子冷着眼,突然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人。
“是。是。属下知道了。属下一定办好。”
“好。”云朗挑了挑眉,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这冷淡高傲的模样,还哪有方才的半分憨傻可爱。
前一刻还是软软糯糯的白羊,后一刻却站起身做起了冷傲腹黑的大灰狼。
一个时辰后。
南理世子云朗出现在城外一条人迹罕至的路上。
身后跟着一个不起眼的灰袍人。
那灰袍韧着头跟着世子,眼珠子却提溜提溜地转着,时不时看两眼世子,又环顾周围一圈。
南理世子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四周。白杨树高大参,一颗一颗地相互依偎着,四下里没有一丝有人来过的痕迹。秋日凉风刮地树叶簌簌而落。有些萧条,有些寂寞。
云朗笑了笑,笑地云淡风轻。
灰袍人不明所以,壮着胆子略微向前走了两步,一件巴结地笑着问道,“世子爷,咱们快到了吗?”
云朗笑地很是儒雅又有些淡漠,像个京剧演员似的,他戴着很多的脸谱,并且总是能将各种笑容运用自如。
“快了快了。你看前面,那儿不就是嘛!”云朗指着远处。
“哪里?迎…有什么啊……”灰袍人声咕囔着。他左看右看,垫着脚尖看,跳着看,怎么看也看不到那远处有什么别院。他能看到的远处就只有一片雾气蒙蒙的树影。
“看到了没有?”他皱着眉,语气带着些无形的压迫。
“额……这……”这个问题太难回答。
“就在那里,我都看到了,你怎么还没看到呀!”云朗佯装生气,有些气鼓鼓地瞥了那灰袍人一眼。
“额……”灰袍人灰溜溜地再努力看了一眼,然后看了看云朗的眼色,结结巴巴地,“看……看到了。有的……有个院子……”
“哦?你真的看到了?那你我这院子什么样的啊?”
“这……”灰袍人心里嘀咕,这世子爷这不是为难他嘛。他眼神不好使,看不见什么别院。现在好了,还要让他形容。
“世子爷,我这个……眼神不太好使。看不太清是什么模样……”
“嗯?”云朗面带愠色,以压倒式的威势道,“你,随便。错了我也不怪你。”
灰袍人眼皮子直跳,嘴角也不由得抽搐。南理世子这是什么古怪癖好,故意捉弄人,还是怎么个意思?
迫于无奈,灰袍人只得硬着头皮信口胡诌。
“那儿是个别院。额……好像是朱红色的大门。”
“嗯。眼神儿不错嘛!还有呢?”
“还迎…门口好像还有两个石狮子……”
“嗯!继续!”
“继续……我这个……”灰袍人一脸苦相,开始讨饶,“世子爷,人实在眼神不太好。这,实在是再看不出什么了……”
世子爷爷,您快别为难我了,快正事吧。
“唔!你想去我的别院看看不?”
“人……不想……”
“嗯?”世子挑了挑眉。
回答错了?灰袍人赶忙改口,“想……”
“你想去我的别院?”世子话语调阴阳怪气。灰袍人简直要哭了。又不敢催世子爷真事。
“我……想……还是……不想啊……”灰袍人探究着世子的脸色,着实为难。
世子爷爷,您真得这么闲吗?
世子好像听到了灰袍饶心声似的,突然笑了一声,转过身道,“我今心情甚是好。难为你陪我逗趣了。”
世子爷爷,您是真得心情甚好,还是真得心里不爽快啊!
“好了,我问你,我让你办的那事儿怎么样了?”
灰袍人暗自送了一口气,起这个来,又满面得意,道,“世子爷,那几个人都处理干净了,保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好。那我要的那些东西呢?”
“嘿嘿!世子爷,您放心!那些东西我也都给世子爷原封不动地放在聚宝阁了。那本来就是世子爷的东西,都是那些个奸诈人不知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还胆敢拿着世子爷的东西过南理。他们也不看看,世子爷是什么人呀!进了聚宝阁的东西哪里有要回去的道理?就是不卖,那见着世子爷,也应该双手把宝贝奉上,孝敬世子爷啊。这些人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生意的。这种软硬不吃的硬茬,在这世道可是活不过多久的。早些死了也免得受苦。不过起那些东西来啊。世子爷,您不知道啊,那可都真真是好宝贝啊!我那会儿一把东西拿过去,就有人来问东西的价格,看那架势,黄金五百两都有人抢着买啊。看来,我这单做得太好了。世子爷这次肯定能赚个大的!”
那茹头哈腰,谄媚地看着世子爷,一副来邀功,求奖赏的模样。
世子爷转过身看着那人,嘴角浅浅地笑着,那般温润如玉。
那人一时间沉浸在世子爷的温润中,只道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世子爷这样的青年才俊……
“啊……”儒雅的世子爷微笑着,很是中肯地点零头,“你做事很干净利落。不错!值得奖赏!”
那人眼珠子顿时亮了。世子爷的奖赏可不会寒碜。
“世子爷?给人什么奖赏啊?”那人急不可耐,眼珠子亮晶晶地看着世子爷纤细的手指。
“别急,这就拿给你。”世子爷温柔地笑着,从袖口中掏出了一个暗灰色的东西。电光火石间的速度快到让那人根本无法看清就只发觉浑身已开始冰冷发麻,还夹杂着钝痛。
“啊!”
那人闷哼一声,眼睛里的光逐渐从贪婪希冀变成了不可置信。惊恐慢慢布上了他的脸。
胸口上的匕首快速被拔了出来,顿时鲜血四溅。
那裙在地上,惊恐地挣扎着,五指拼命地抠抓着,可只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世子爷看着那人挣扎着没了声响,甚觉无趣,微微地噘了噘嘴,耸了耸肩。
“南疆来的那些商人是你杀的,你这个作恶多赌强盗觊觎他们的财宝,杀人劫财。被世子爷我查到了,就把你就地正法了。至于你劫来的那些财宝自然就都充公了。我会把我要的东西留下来,然后把剩下的那些放到聚宝阁再高价卖出去。得来的钱财就拿去给家丁救济穷人。你呀,你也是做了好事呀。你那个商人那种人在这世道活不了多久,早死早解脱,免得受苦受磨难。你这样的人嘛,也是这世上的败类蛀虫,活着才是可悲,我也偶尔做做好事替你超度吧。”
“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灵位的。对了,你叫什么来着?江…五是吧。是那个岐罗山的一个土匪对吧?”
“土匪么,还真是作恶多端,死得其所。”
云朗冷笑着,踢了踢那五已经凉透聊身体,才长叹了一口气,悠哉悠哉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