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文琳放声恸哭,她哭声凄惨,听的人也难受,陶太太泪珠掉的越发急了,陶老爷跺着脚连声叹气,抬起头来也是两道老泪,胡子抖着道:“老二啊……你……”他心中大痛,话也说不成句,陶文琳又怕又急,大着胆子膝行两步,抱了陶国安的腿,哭叫道:“二叔救我!二叔若不救我,我只能碰死在这儿了。”
陶国平几个时辰攒着的火气一下子被激了出来,上去一脚将陶文琳踹在一旁,痛骂道:“贱人!早知你能做下这些个丑事来,早掐死你这个孽障,还留着你到如今?!”
陶文琳让他一脚踹在心窝,又痛又惭又怕,猛喘了几声眼看着撅过去,陶国平气火正旺,又是一脚踹将过去,让陶国安和陶国襄抱着腰拉开,陶太太见了拍着大腿哭:“你这是想打死她吗?”
陶国平挣扎着喊道:“她也值得母亲求情,难道不该打死吗?”
陶文琳是陶太太看着长大的,这一向端庄有礼的孩子愣是将天捅了窟窿,恨是恨,心疼也是真心疼,她怎么看得了这孩子被她父亲踢死在堂上,走上前去也帮着陶国安拉扯陶国平,推打着哭叫:“你要是真狠心,就连我一起打死吧,也省得现在挖心之痛啊。”
眼看着陶太太哭地一抽一抽得喘不上气来,陶国平又扶又跪,陶文琳趴在地上起不了身,陶老爷仰天长叹道家门不幸,陶国安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像个陀螺一样被人抽打着转圈儿。黄氏是早被闹过一场的,此刻见陶国安到了还是一样的情形,气地额角青筋直蹦,忍不住大声道:“大家伙儿不是等二爷回来拿主意吗这会子再闹下去,天都要亮了,承恩公府就来下聘了”
一句话掐住了众人的命门,嚎啕痛哭的住了声儿,捶胸顿足的也歇了手脚,黄氏和陶国安这才得了空将陶太太重又扶到圈椅上坐下。陶国安见兄长,侄女这个样子也问不出什么话来,只得又向黄氏问道:“究竟是个什么情景,传信的也没说出个囫囵话,只说是承恩公府拿着太后懿旨来提亲了?”
黄氏看了一眼陶文琳,无奈道:“若真是太后懿旨,咱们也不怕,只说是大姑娘早定了人家,太后还能截亲给自家子侄谋算不成?御史第二天能骂得承恩公府打不开门!可现下里承恩公府拿了姑娘家的书信,说是神女多情,襄王有意,活打了嘴!”
陶国安不敢相信,向陶文琳问道:“什么书信?”
陶文琳抬起头来,两只眼睛肿得烂桃一般,嘶声道:“那不是给承恩公府世子爷的,是给……是给二公子赵广彦的。”
陶国安直觉气血翻涌,这才明白为何兄长恨不能一脚踢死陶文琳,官家女子私定终身是家丑,更何况他们陶家是铁板钉钉的皇党,现在居然要和太后娘家结亲去了,别人顶多认为陶家是左右逢源的墙头草,可让皇上怎么想呢?陶国安恨得咬牙,他身居要职,几房几代都得利,一半靠的是真才实干,一半靠的是圣眷,若在皇上心里种下这根刺,现在爬得有多高,以后跌得就有多惨。他复又向陶文琳道:“你和赵广彦如何认识?私下接触过几次?如何传的书信?为何是承恩公世子来提亲?”
这些让她难堪的问话,她早已一遍遍回过,如今让她在二叔面前再重复一次,只觉被人扒光了衣服一般丑态必现,恨不能像母亲一般昏过去了事,牙咬了唇瓣,磕出了血印儿来也张不开口,可二叔是她必须抱紧了的救命稻草,她不得不说。
陶文琳说得磕巴,陶国安却听了个明白,心里对这个侄女儿失望至极。
跟赵广彦话没说过几句,连人家的心思如何都不明了,竟敢暗通款曲,这个素来端庄得体的大侄女儿,胆大包天,愚蠢透顶!
陶国安叹了口气,向黄氏问道:“这事儿坏就坏在那高氏身上,她现在何处?”
黄氏想起那个妇人便觉恶心,家里竟然请来这般心术不正的人做西席,传出去一家子的姑娘都不必出门子了,她回道:“她今日不当差,我也不好贸然请人上门,但承恩公府不难打听,承恩公府世子和二公子身边有两个贴身小厮,是双生的兄弟,长得一般儿模样,一个唤作荣昌,一个唤作荣盛,想是高氏弄岔了。”
陶文琳委顿在地,喃喃道:“应是如此……”
黄氏看了她一眼,叹道:“可又能如何,难不成直愣愣上去说姑娘情诗给错了人?这可是过了太后眼的,传讲出去,一家子老小的官声,满门女眷的名声可都尽毁了!“
陶国安咬牙不语,陶国平,陶文琳等人都眼巴巴看着他,指望他能想出一个主意来。这话儿陶国安不忍说,众人不肯说,许久黄氏才开口道:“二爷,这事儿……无解,只能咬牙认了。”豆子文学网uzix
陶文琳猛抬头看向黄氏,慌张道:“二婶儿,二婶儿,您救救我,您是疼我的,四季衣裳首饰,吃的用的,但凡二妹妹那里有的,也总少不了我也一份儿,我是感情儿的,二婶婶,莫要在这时候弃了侄女儿,我没活路了!”
黄氏心里也酸溜溜的,这个侄女儿相貌不俗,举止娴静,平日里她只觉得比陶文姜强出几条街去,她也是喜欢的,可画龙画虎难画骨,若这侄女儿心中但凡有一点儿陶家的名声,陶家的前程,也不会和承恩公府有了挂连,如今不是陶家要弃了她,而是她先弃了陶家!
黄氏摇头道:“你让我们如何救你?事已至此,咱们前后路都被堵死了!”
前面有陶文琳亲笔情诗,后面有太后虎视眈眈,一步走错便是名声尽毁,家族受累。
陶文琳发髻凌乱,泪痕爬了满脸,她哭道:“二叔一品大员,朝廷重臣,二叔去找皇上,让皇上压着承恩公府不敢再上陶家门!”她扑过去抓住陶国安的衣摆,声嘶力竭道:“二叔,您圣眷正隆,只要您肯,皇上肯定听您的!”
陶国安张了张嘴,也只得摇摇头:“本朝极重孝道,皇后也因此被太后压得喘不过气来,圣上都不敢轻易为皇后撑腰,区区臣子的家务事竟能劳烦圣上去压制太后不成?侄女儿啊,你太高看二叔了。”
陶文琳双眼失神,喃喃道:“二叔……侄女儿……”,她惶惶然看向周围的人,手足无措的祖父祖母,盛怒未消的父亲,微微蹙眉的二婶儿,还有关切却无措的五叔,没有人能帮她,这些平日里她尊敬有加的长辈们不能帮她,也或许是……她呵呵笑出声来:“我到底不是二妹妹,闯出什么祸事都有人兜揽着!事平儿了还是陶家威风凛凛的二姑娘,名声干净不带半点儿土腥!”
陶国安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陶文琳嘴角噙着一丝苦笑问他:“若今日陷入绝境的是陶文姜呢?二叔,二婶还觉得此事无可挽回么?说到底,不过是事不关己,自然可以袖手旁观!”
陶国安指了指她,一甩袍袖,满心失望。
陶国平听她胡言乱语,气得直吹胡子,指着骂道:“真是疯魔了!你自己做下的事,牵扯别个做什么?!你幼承庭训,读的书,学的礼尽是喂了狗了!”
陶文琳心智大乱,只觉得满腹的冤屈无处抛洒,她直视陶国平道:“难道不是吗?我如果也有一个尚书的爹爹,有一个天下首富的外公,顶撞公主算什么,拒亲武安侯又算什么!现在爹爹觉得我丢您脸了?可这府里花用稍多了些,掏的是二房奶奶的荷包,哥哥进了国子监,借的是二房爷们的东风,我是丢了爹爹您的脸了,可爹爹,你扪心自问,长房和您的脸面在这陶府又算什么,早便一文不值了!”
陶国平只觉太阳穴发胀,热血全往脑门上冲,众人瞠目结舌,再没想到陶文琳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陶国襄见势不好,上前抓住陶文琳的肩膀,低声喝道:“住口!”
陶文琳摇摇晃晃站立不稳,看着陶国襄连声冷笑:“对,还有我的五叔,这可是您第一次训斥我呢,我原以为这是只属于二妹妹的殊荣呢,您眼里只看到她字没写好,行走时时跳脱,我好与不好,你可曾放在心上呢?你自以为面上做到了一视同仁,可这心早就偏到咯吱窝里去了!”
陶国襄神色既痛又恼,陶太太忙大声道:“你这是伤心疯了,还不快闭嘴,祖父祖母在此,自然会替你周全!”
陶文琳又看向陶太太,双眼通红:“如何周全?祖母若想周全,不会任由我母亲将我许配给劳什子的秀才,您若真心疼我,难道不知道我不愿意?您赐给二房的人现在都还只是个无宠的通房,妾不妾,丫头不丫头的,您自己在家里都受人掣肘,白担了太太的虚名!又怎么帮我在外面周全”
陶太太闻言只觉痰迷心窍,捂着胸口就要撅过去,黄氏在一旁慌忙接住了,再看向陶文琳时,眼中那仅剩的怜惜消失殆尽,她冷冷道:“往日里竟看错了,大姑娘心有不平也别拿别人来做筏子,你二妹妹是不争气,平日里在家受过多少罚,你不是没见过,可她虽不好,却知道事事以陶家为重,即便荣华富贵面前吊着,也不会做出有损父母兄弟的蠢事来!”
陶文琳却不理会她,只抹了一把眼泪,嘴边一抹讥笑道:“万般皆是命,我认这个命!也盼着二妹妹和婶婶日后也能事事顺遂!陶家二房兴隆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