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末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两位还在争吵不止的年轻男子，据他们自己说，他们就是传说中地狱的官差——牛头马面。

是的，她死了，就在不久之前，死于一场车祸。

今天恰好是周末，原本只喜欢宅在家的她难得想出去走走，感受一下外面的清新空气，没想到刚踏出家门不久，在过马路的时候，意外就发生了。

当时她正低头看着手机，一抬头看见人行道的红灯变成绿灯，拐弯处一辆黑色的汽车却用冲刺般的速度冲了出来，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而原本站在她身边的一个小朋友也已经蹦蹦跳跳走到了人行道中央，完全没有注意到疾驶而来的汽车。

在她自己在还没有回过神之际，整个人已经冲了出去，记忆在被车撞上时出现短暂的空白，之后便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也不等她确定怀中的孩子有没有事，便被生生痛晕了过去，再之后，一睁眼，她便成了这阴间的一抹魂魄。

当她站在刻着“鬼门关”三字的巨大牌楼前，脑海里仍旧十分混乱，立在原地好一阵，她才慢慢回过神来，脑海里却只剩一句：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勇气了，舍己救人的事居然能发现在她身上？她自认不是这么伟大的人。

然而，没等她想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勇敢的原因，这自称牛头马面的两位男子便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她已经死了，然后就带着她过了鬼门关，又带她走过黄泉路，来到这条碧绿的长河边，再之后，两人就莫名其妙地吵了起来。

关于人死后会进入阴间的传说她也听过不少，甚至也有过想象，只是没想到是真的存在，而且就在今天，她还亲眼见证了，不过，这牛头马面却与传说的相差甚远，至少她看到的是两个长得还不错的年轻男子，除却脸色十分惨白之外，与普通人并无不同，也不是长着牛头人身或者马头人身的奇怪物种，但是……

“你别胡说，这人明明就是你那边的。”

“你闭嘴，我这边这个月管的鬼已经够数了，明明就是你那边的。”

“够数了？你是不是又收了哪只鬼的钱了？”

“你……你别诬陷我，我老马可是个正经人……鬼，才不会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说得倒好听，是谁之前收了一个地主的钱财，结果没有帮人把事办好，被捅到判官大人那里去，还被扣了两个月俸禄的。”

“那你呢，之前还不是跟一个将军打得七荤八素，还打到了判官大人的宫殿去，结果被关禁闭三个月。”

“好啊，你今天非要翻旧账是不是？那好，老牛我就奉陪到底了，你之前还收了一个富商的钱，把明明还没到投胎时间的富商插队送走。”

“那你呢，表面一副人模狗样的样子，暗地里却收人家姑娘送的花。”

“你……你别胡说，那是她硬塞给我的。”

“你说是就是啊，那我还说那钱都是自己跑到我兜里来的呢。”

“你简直不可理喻。”

“你才是顽固不化。”

……

江末听着他们的对话，唇角微微抽搐着，这姓马的用成语的能力还真是出神入化，而且但凡是说以往的事，他们都只会用“之前之前”两字来代替，这文学功底绝对不是文科班出来的。

想到这，江末不由感叹自己心大，似乎从知道自己死了开始，除了一开始有点懵之外，之后一直也没有什么感觉，不舍、难过、遗憾、害怕……什么都没有，也许是因为她想活的心并没有那么强烈吧。

与此同时，在与这阴间完全不同的阳间，一辆救护车在医院大门口紧急停下，车门打开，几个护士立马推着担架上鲜血淋漓的人冲进医院，马不停蹄地推进了手术室。

在手术灯亮起后的十来分钟，正在手术中的医生接到了一通电话，是刚才在路上联系的病人家属打过来的。

护士将手机递到医生耳边，医生手里的手术刀不停，对着手机说了句：“我们正在尽力抢救，但病人的求生意识很弱，请你们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话落下，电话那头再没有半分声响传来，医生叫护士挂了电话，继续进行手术。

而此时，电话那端一对年过半百的夫妻，听着手机里发出“嘟——”的声音，神色瞬间呆滞住，过了好一阵，女人的哭声突然传来，响彻整个屋子。

这一切江末自然是不知道的，她现在只知道，自打他们走到这河边来，这牛头马面已经在这吵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了，从一开始吵她到底归谁管，到最后越吵越跑偏，现在直接变成揭对方老底了，而且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吵完。

难道她还是块“烫手山芋”，还是她死得不凑巧，正好赶上了这阴间不收鬼？那他们刚才为什么把自己带进来？吃饱了撑的？

看了一眼吵得如火如荼的两人，江末默默转过头去打量旁边这条河，整条河如同碧绿色的翡翠一般蜿蜒而去，不见源头，更不见尽头，他们说，这是往生河。

往生河，只需将自己的一滴血滴入河中，便能看见自己这一生发生过的所有往事。

一生？江末心想，她这一生倒是没有什么好看的，短短二十五年，没来得及经历大风大浪，生老病死，生离死别倒是经历着，但是也没什么感觉，那她活这一世，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江末低头沉思着，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两人越吵越激烈，而且已经动起了手来，等到她注意到这件事的时候，却是为时已晚。

当她被推出河岸，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落入河中的时候，她想到的不是哪个王八蛋把她推下来的，也不是等她上去一定把推她的人打死，更不是她还能不能被捞上来，而是这阴间难道是缺钱缺得厉害？竟然没有在河边围个护栏？不知道每年失足落水死亡的人不在少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