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末说完之后，苏秋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整个人呆呆地站在床边，气氛一时有些奇怪，直到房门突然被人推开，这才打破了这片寂静。

身着玄衣男子自门外走了进来，俊朗的面容上带着浅笑，犹如春风拂面，给人一种温润如玉之感。

苏秋被男子的面容惊艳到，但好歹也是在苏府里待过不短的时间，怔愣之后连忙跪在地上，道了一句：“见过贵人。”

“起来吧，”玄衣男子说了一句，而后越过苏秋，径直走向江末。

江末在门推开之时便从床上坐了起来，本打算跪在床上，但是一动脚，这才发现她右边的小腿也包着纱布，隐约能看到有血丝渗了出来，愣了一下之后，才记起这伤是怎么来的。

在冲到马车之前，她看到土匪向一个小男孩挥刀而去，这是她扑向那个男孩后被土匪划伤的，刚才因为腹部的痛，倒是没有察觉到这腿也受了伤。

“你受了伤，就不必多礼了，”玄衣男子温声说着。

若是单看容貌和这声音，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是一位性格温和、极好相处的人物，但江末心里却清楚，眼前这一位，绝对不是好相予的，毕竟，这位贵人，可是当今被封为端王的二皇子独孤朗，也是日后会登上皇位之人。

“我……奴……奴婢有伤在身，不能行礼，还请贵人恕罪，”江末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却是因为拗口导致的，这么多年的生活习惯了，她可没学过以“奴婢”自称，幸好这腿也受伤了，不然叫她跪一个活生生的人，她心里也是膈应得厉害。

然而，外人不知道她是因为拗口，只以为她是见到了大人物，心中敬畏才会如此。

独孤朗将江末的动作神色看在眼底，说道：“你救了本官，就是本官的恩人，本官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呢。”

江末自然听出这是客套话，当下也只能回了句：“多谢贵人。”

“不过，本官心中有不解之处，还要姑娘你解答才是，”独孤朗话锋一转，语气同样温和，却莫名带着几分压力，“方才我见其他人都吓得四处逃窜，你怎么不跑，反而还折回来救人呢？”

“请贵人恕罪，”江末慌张地低下头，“奴婢……奴婢是故意跑回来的，因为奴婢看到有土匪拿着刀向您冲过去，而您又是身份尊贵之人，所以想着若是能阻止那土匪，救下贵人一命，那……那说不定贵人也能帮奴婢。”

竟是与暗卫说的丝毫不差。

“哦？那你是要本官帮什么忙？”独孤朗眯了眯眼，带着审视的目光落在低着头的江末身上。

“奴婢……奴婢不想去边境，听说边境苦寒无比，每年死的人数不胜数，还有野兽吃……吃人，”说着，江末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野兽吃人的场景，而后才接着道：“奴婢还不想死。”

“那你可知，你身上这一刀，若是再深一点，你可是会当场丧命的，”独孤朗说道：“难道你就不怕，直接死在那土匪的刀下？”

“怕，当然怕，但是不赌一把，怎么知道会不会成功呢，”江末语气坚定回道，带着几分豁出去的无奈。

独孤朗闻言愣了一下，这个回答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本大人可以帮你获得自由身，但你确定，只要这样就可以了？”独孤朗的话落下，不止是苏秋，连站在门口的中年男子也是神色一变。

这句话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除了帮她恢复自由身，也可以答应她其他的要求，比如钱财，或者待在他的身边，毕竟是身份尊贵之人，若是能侍奉左右，以后的日子也不用愁了，但是……

“奴婢多谢贵人，奴婢只要获得自由即可，其他的奴婢不要，”江末拒绝得干净利落，不为别的，她现在见好就收，还能被认为是为了活命而一搏的流犯，要是留在他身边，指不定就成了别人派来的奸细，到时候能不能活到边境还是个未知数，况且，她就算不为这个，也是不可能待在他身边的。

不知是不是江末的回答太出人意料，房间里静默的一阵，才听到独孤朗继续开口：“既然这是你所求的，那便依你所愿。”

眼看着独孤朗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江末才松了口气，直接躺回床上。

真疼啊。江末伸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不过好在目的达到了，不然她这伤可就白受了。

话说回来，这独孤朗长得的确不错，又是才华横溢，身份尊贵，苏七的那位恩人会喜欢上他也是情有可原，虽然都是男子，但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就是了，只是，结局悲惨了些，难怪苏七死后还会心生执念。

“你刚才为什么不答应跟在他身边？”

江末的思绪被打断，这才意识到房里还有人在。

“我要的只是获得自由而已，”江末回了一句。

“难道你就不为以后考虑考虑？”苏秋疑惑道。

江末怔了一下，这句话听起来有些耳熟，“我目光短浅，想不了以后。”

总会有人告诉她要多想想以后，做事要想想以后，说话要想想以后，什么都要考虑以后，可是考虑了又如何，又不是每个人都有以后，索性不去考虑岂不更好，还少了许多烦恼。

苏秋：“可是你就算从这流放的队伍里离开，身上没有钱，你又能做什么？回去皇城吗？这里离皇城那么远，说不定没等你走回去就饿死了，你……”

“苏秋，”江末开口打断她的话，“你到底想听我说些什么？”

苏秋被江末的话问住，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表达什么，她只是……只是觉得……觉得……

“就像你说的，我身上没有钱，回去皇城的路又那么远，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我要是真的跟他说我们两个一起离开，你就会跟我一起走吗？”江末的话像是一声雷，轰的一声将苏秋点醒。

是了，她就是在埋怨苏七，埋怨她只顾着自己离开了，而她却要跟着队伍去那边境，可正如苏七所说的，如果她知道离开队伍之后有可能也活不下来，那她真的会选择跟她一起离开吗？

答案是否定的，因为她自己知道，她留在队伍里，说不定遇到的危险还少一点，而如果离开了队伍，若是像今天一样遇到土匪，那她一个人就是必死无疑。

江末看着苏秋的神色，便知道她是想通了。

说她这个人自私也好，无情也罢，但她从不会替别人的人生做决定，她想离开是有她的事要去做，而且，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在未来几年之后，苏竟成贪渎的案子会被推翻，而流放在边境的苏家人也会被接回皇城，后代重新入朝为官，在属于苏七的记忆里，也有苏秋重新回到皇城的记忆，此时带她一起走，才是真正地害了她。

独孤朗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两日后队伍重新出发，江末被独自留在了那家客栈里，没有人发现队伍里少了一个人，就算有，也只是以为死在了那群土匪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