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阳刚爬上山头，城外小道两旁的青草还沾着露珠，空气夹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

一辆马车和一匹马缓缓的出了城门，在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跟在后面马匹上的人往回看了一眼，突然将马勒住，观望片刻后向着马车内的人说了声什么，而后策马往回赶。

江末看着隽风从马上跳了下来，走到她身边看着她。

“没想到你还会骑马啊，”江末稳了稳声音道，语气里似乎带着几分羡慕。

“看过别人骑了几次，”隽风看着她因为跑动而有些发白的脸，几缕碎发垂在她侧脸，让人忍不住想帮她拨开，却是忍住没敢动手。

“你怎么会在这里？”方才出门的时候，看她明明还是睡着的。

江末想起了刚才的事，她昨晚几乎没怎么睡，临近天亮才眯了一会儿，没想到那个时候他就进来了，她以为他是有什么东西要取，没想到他就在她旁边站着，一言不发，即使没有亲眼看到，她也知道他是在看着她。

本以为他多少会等她醒来再走，但是他离开房间之后，没一会儿她就再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出门一看才知道他已经走了，要不是她跑着过来，这会儿估计也是见不到他了。

“你不是要走了吗？来给你送行，”江末微微笑着。

“送行需要带着笛子？”隽风指了指她手里的笛子。

“当初我送你古琴，你弹给我听，你送我笛子，自然也要吹给你听。”

“原来你昨晚很晚才睡，是为了这个，”隽风心里一动，昨晚他收拾完东西之后完全没有睡意，就到院子里走走，没想到见她屋子里的灯也还亮着，隐隐有道身影映在门上。

“晚吗？还好吧，”她昨晚躺倒床上以后，不知道是不是换了个床不适应还是怎么的，反正一直辗转反侧的睡不着，所以就干脆起来了，恰好看到那把他送的笛子，也是突发奇想才想到要用这个为他饯别的。

“怎么？你要是不想听就算了，我还困着呢，要回去睡觉，”江末作势要走，隽风立即伸手拉住了她。

“想听，”他说得极为认真，漆黑的眸子里盛满真诚。

“那行，先说好，难听你也要听完，”不然她昨晚就白练了。

“好，”他笑着点头。

“还有，你站侧过去一点，有人看着我就吹不出来，”江末指了指旁边。

隽风听话的移过去一点，问道：“这样可以吗？”

“可以，”江末点头，这才把注意力放回笛子上。

她先试吹了几个音，等到找准音之后才真正开始吹曲子。

笛声婉转悠扬地传进耳朵里，带着淡淡的离别和惆怅，也有对于重逢的寄托之情，中间虽有几处停顿了，但也很快接了下去。

隽风侧过去看她的侧脸，看到她长而黑的睫毛，因为吹错而悄然红了的耳朵，还有那双在白玉笛子上轻轻滑动的素手。

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人，不知不觉中闯进了他心里，在他没有发觉的时候生根发芽，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不远处，在马车里的独孤朗突然探出头来，远远看见了城门口站在一起的两人，随口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曲子？倒是好听。”

“回公子，阿铭不知，”站在马车边的男子回道。

“是吗？”独孤朗说了一句，也没等阿铭回答，便又放下了马车的帘布。

最后一个笛音落下，江末才转过正脸看他。

“很好听，”隽风肯定地说，“你也懂音律？”

“不懂，”江末摇摇头，她就是加了个社团，学了几首曲子，哪里称得上懂音律。

“难怪，”隽风眼里浮现一丝了然，原来是这样，她不识音律，所以才不知道当初他弹给她听的那首名曲，名为‘凤求凰’，她不懂他的心意，所以之后才误会他喜欢独孤朗，喜欢男人，原来是这样。

“难怪什么？”

“没什么，你这首曲子叫什么？”压下心里的苦涩，隽风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

“送别。”

“送别，”隽风重复了一遍曲名，“倒是从来没听过。”

你要是听过才奇怪好吧，这可是后世人的作品。江末在心里想着，嘴上却说：“也许是因为没流传出去吧。”

“话说回来，你们怎么走得这么急？”说是今天走也就算了，这么一大早的就出了城门，倒像是在着急赶路一般。

“不知道，”说起这个，隽风也觉得有些奇怪，“也许是刚好有什么事需要早点走吧。”

“好吧，那你路上小心点，我就在这里祝你平平安安，心中所想皆能成真。”

看着江末的笑脸，隽风忽然身后将她拉近，用力抱住了她。

“谢谢，”他说。谢谢你来为我送行，谢谢你对我的祝福，也谢谢你，让我更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不客气，”江末愣了一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只当他这般作为是舍不得离开泠水县。

“有件事我想在临走之前跟你说，”他说：“我与你成亲，不是为了证明我喜欢的不是男人。”

江末的手慢慢蜷成拳，她知道的，昨晚看到那满床的枣子、花生、桂圆、莲子的时候，她就知道了，知道他是认真的，而不是单单为了证明什么，这三天她一边生气，一边看他独自一人装饰着屋子，有时她也会在发呆的时候想，他为什么要这么费尽心思搞这些，但她也只是想，从来没敢细想下去。

昨晚她看见那一床的果子时，心里是感到震撼的，她失眠的原因，也有大部分是因为这个，只是她自己心里一直在找理由来掩盖掉这个事实，她大概知道自己不想承认的原因，因为她怕，怕担不起他的喜欢。

江末，我喜欢你。

这是隽风临走前抱着江末说的最后一句话，郑重的、满怀深情的一句话。

江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在院子里坐了许久，太阳也升到了正空，她的脚也坐得有些发麻。

院子里的那些火红绸布还挂在那里，让她有种恍惚的感觉，昨天发生的事仿佛还历历在目，但是她又清楚地知道，有个人走了，那个与她在这里住了将近一年的人，那个下药逼迫她成亲的人，那个方才还在耳边跟她说喜欢她的人。

脑海里不断有记忆涌进来，江末任由那些记忆充斥着她的脑海，渐渐的，就只剩下那人刚才策马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