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校服的人们成群结队地走出校门，颇为喧闹的声音掩盖了某条巷子里传出来的声响。

陆柏一言不发地看着面前这三个将他围起来的人，也算是熟人了，以前对打过。

“听说你家公司倒闭了，你爸还被关进监狱了？”最先开口的是长着一张长脸的男人，一双倒三角的眼里带着不怀好意的讽刺。

“可不是嘛，”旁边的人接着说道：“富家大少爷一夜爆穷啊。”

“你爸都这样了，你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来上学？莫不是……”另一个男子怪笑着看向两外两人，而后才说：“你不是你爸的种吧。”

垂在身侧的手忽地收紧，陆柏目光如炬地看向说出这话的人。

“哟，还敢瞪我，你还当自己是有钱有势的大少爷不成，”那人嗤笑一声，眼底带着嘲讽，“平日里你不是挺威风的吗？今天身边那两条狗怎么不在了？该不会是见你落魄了，不想跟你混了吧。”

“跟他废这么多话干什么？管他以前有多威风，今天遇到老子算你倒霉，最近心情不好，正好缺个出气包呢，”长脸男说着，交握的十指捏的啪啪响。

“哦，是吗？”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没等那三个围住陆柏的人回过神来，一阵惨叫过后，三个人东倒西歪地躺在了地上。

“你怎么来了？”陆柏看着眼前三两下就把人撂倒的江末。

“来找你，”江末微微笑着，她刚才习惯性地要走这条巷子，不料正好看到陆柏被这几人围着，眼神里满是隐忍愤怒的光芒，却是强忍着没有动手，“你做的很好。”

闻言，陆柏不自在地偏过头去，“谁要你夸，我是为了自己保命。”

他的主治医生再三嘱咐他不能跟别人动手，说是移植的心脏本就虚弱，若是再随意折腾下去，指不定哪天就突然暴毙了。

“呀——”一阵叫声传来，江末微微侧过身子，伸手扼住那人的手腕，用力的往下压着，一声声惨叫立即传了出来。

“你……你是什么人？”除了被江末抓在手里的长脸男，另外两个还躺在地上，一脸惊慌地看着江末。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江末漫不经心地说着，“重要的是，以后要是让我知道你们欺负他……我别的爱好没有，最喜欢掰人手指。”

江末把长脸男的手拉到面前来，细细打量了一会儿才说：“啊，对了，不是一根一根的掰，而是一截，一截的掰，见一次掰一截，这一只手，一共有多少截来着。”

眼见着江末的手伸向他的手指，长脸男吓得面色惨败，惨叫一声后，也不知是打哪来的力气挣脱了江末的控制，跑三步摔两次地出了巷子，那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人，抬头看见江末看过来的目光，救命声喊得人震耳欲聋。

“吵死了，你们……”江末用手指着他们，谁料两人叫得更加凄惨，在地上滚开几圈之后，几乎是趴着从他们面前离开了。

江末……

她不过是想叫他们安静点，有这么恐怖吗？

“我怎么不知道你有掰人手指的的爱好，”陆柏的声音悠悠传来。

“爱好嘛，培养培养就有了啊，”江末语气轻松。

“……”

“你最近很忙？”倚在湖边的围栏上，迎面吹来的风让江末身子一抖，连着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儿。

“前几天月考，”陆柏站在她旁边看向远处。

“月考？考得怎么样了？”她倒是没注意他们的考试时间。

耳边传来一阵拉链拉开的声响，江末转头看见陆柏打开了自己的书包，拿出了一张成绩单递给她。

江末伸手接过，莫名觉得有种喜当家长的感觉，嗯……还是爱查孩子成绩的那种。

目光落在年级排名上，江末不免露出惊讶的神色来，“你原来这么厉害的吗？”

从年级倒数第一，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居然堪堪挤进年级前三十？她差点以为自己少看了个零。

“不行吗？”陆柏白了她一眼，颇有种‘这人真是没见过世面’的意思。

江末哑然失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行行行，你厉害。”

这种年纪的男生最不喜欢别人碰他们的头，陆柏也不例外，但对面的人是她，所以他生生忍下了把她的手拍开的冲动。

“你以前的成绩应该也不错吧，”揉了几下，江末便收回了手，若是没有基础，这么短的时间也不会考出这样的成绩来。

陆柏停了一下才说：“是挺好。”

“那怎么上了高中就开始荒废学业了？”

“不是高中。”

“嗯？”

陆柏皱起眉头，想了想说：“是五年前。”

江末愣了愣，五年前，是他接受心脏移植的时间。

“那个时候我心脏出了问题，每天只能躺在医院里，哪也去不了，”忆起那段时间，陆柏脸上不由露出痛苦的神色，“每天睁眼都能看见白茫茫的屋顶，闻到消毒水的味道，连多说几句话都费劲，每当那个时候，我就很想伸手拔掉那些插在身上的仪器，一了百了。但是，我不想活，我爸妈想我活，他们为了我的病，四处跟人打听有没有合适的心脏源，找了很久很久……”

“最后找到了，不是吗？”

“是，”陆柏闭了闭眼，“当时听到有人自愿捐赠心脏，我爸妈当场就哭了。”

“那你呢？”那时的他，会是什么反应。

“我？”陆柏眼神里浮现几分迷茫，“大概……没什么反应吧。”

这个问题的回答在江末的意料之中，当时她通过电脑资料选择器官受赠者，在看到身边这个少年的照片第一眼，她就知道他与她是同样的人，对活着这种事都没有多大的兴趣。

但是，虽然她自己是这么想的，却见不得别人也是这么想的，她决定把心脏捐给他，是希望他能活下去，不要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东西，他还年轻，该有属于少年的肆意和梦想，除此之外，她可能也有别的私心吧。

“你说过的吧，第二个版本。”

“啊？”江末有些没反应过来。

垂在身侧的手被人握住，放在了那紧贴着心脏的胸膛上，隔着有些单薄的校服，那里一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强健而有力地支撑着人的整个躯体。

“如果那人再托梦给你，你就告诉她，我会带着她的心一起努力，努力活着，不负生命。”

少年一字一句都彷佛敲打在她的心上，简洁有力，却又带着无比的坚定。

是了，这大概就是她的私心吧，活着，不负生命，她自己做不到，所以期望着这个与她相似的少年能够做到，而如今，他也正在努力，真好。

忍住眼眶发红的冲动，江末一手打在陆柏的额头上，“你当梦这么好托的吗？还告诉她？你自己好好活着吧，百年之后自己去找她说去。”

陆柏痛呼一声，“你干什么，脑子打坏了怎么办？”

“啧，怎么，怕我影响你考清华北大？”江末挑了挑眉。

“我又没说要考这两所学校，”陆柏白了她一眼。

江末眯了眯眼，也是，考哪所学校是他自己的自由，人生未必只有一个选择嘛。

“看不出你志向还挺高啊，这么好的学校都看不上。”

“懒得跟你废话，我要回去复习了，”陆柏夺过江末手里的成绩单，潇洒地转身离开。

江末目送着他走远，少年志高，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