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而去,出了京城,从大路走过,途径小路,再入梧桐林,经过庄稼麦田,一路北行,倒是不知走了多久,才到了一处乡野村落之地……
到了乡村,陆续见到些许人烟,路上也有孩童撒野奔跑,言瑾瑜不得不先下马而行!
韩明霜本也想下来,偏言瑾瑜说此地路不平,怕她崴了脚,便让她在马儿上好生坐着,言瑾瑜下马来慢慢牵着马儿走!
而他们这一路走来,村里百姓几乎都被吸引来,或许他们这些贫苦百姓常年在乡下,一辈子或也见不到如他们二人般尊贵又生的这般好看的人儿!
所以人人都心生好奇,把着脑袋站在路边或自家门口张望着,口中还不免惊叹着他们这两位贵人!
韩明霜看着此处,倒是有了人烟儿人家却是不多,这里大多都是茅草屋,冬难挡风雪严寒,夏又藏酷暑潮热,路也难走,弯弯绕绕的没个规章,当真是穷乡僻壤之地!
而且看这些百姓大多都是妇人家,即便有男丁也只是年幼的孩子或年迈的老人!
想来他们这样的人家年轻力壮的男人该都出了门子赚钱去了,只独留他们这些妇人成日在村子里待着养家照顾老小……
“我需得稍是打听一下,景忱家舍的具体位置我不大清楚!”
言瑾瑜来到这儿倒也没了方向,他也只摸索的到这村落位置而已,想找到景忱家,确实不知该怎么走!
韩明霜这时也应了声,言瑾瑜牵着马走到一路边,那处站着一位白须佝偻的老大爷,老大爷见这男子朝他走来,动都不敢乱动,生怕与这贵人错过了……
“老伯,鄙人远行寻人,敢问村中可有一户景姓人家,男儿唤名景忱,父母皆亡,他家舍怎走?”
言瑾瑜道来,在外倒也有礼,不曾端着架子,那老伯闻之一时没能想起来……
“景忱?”
老伯念着这个名字,倒是觉得耳熟的很,不过片刻他便也想到了
“哦景忱前些年母亲就死了,卖身多年只能一直在京中做事,这些年不曾回来过!
他家那房屋也破损的不能住人,贵人穿着打扮不俗,找他作甚!”
老伯好奇的问了句,想不到他们这样的贵人竟是来这种地方寻人的!
只不过这景忱卖身为奴,母亲死后再没回来过,怎么突然间会有这样一对男女来寻他!
闻声,韩明霜答了声“老伯,我们时间紧迫,不能多言,还望老伯告知一声!”
韩明霜不愿耽搁,他们这走了许久,一会儿还要紧着回去,实在没时间与百姓解释太多!
况且这八字没一撇呢,景忱也不见得肯定会同意归顺于他们,所以他们是什么身份,来的目的是什么自然不能张扬!
而那老伯闻声也是抱歉的笑了笑,觉得自己或问太多了些,这便指着那前面的路,道
“不远了,得是一直往前走,过了一颗百年的大榕树,第一家便是!”
老伯指明了方向,韩明霜一声谢过,言瑾瑜自也俯首相谢,随后牵马离开!
“我听那男女口音都似京城中人!”
后面的百姓见他俩离开难免议论纷纷,有几位妇人看着他们走远却仍是移不开眼……
“是呢,瞅那男子,当真俊俏,一袭紫衣实在尊贵!怕是京城中不小的主儿呢!”
妇人笑声道着,真是这辈子头一回见这般俊俏的郎君,真真儿如天上下来的神仙,俊美的不似人间物!
“我瞧那女子也是俏丽的很,俩人站在一起,实在般配,想来这不是兄妹,定是夫妻!”
妇人们笑声八卦起来,倒是觉得新鲜,只是那一旁有一男子插了句话
“他们这样的贵人来寻景忱,真是抬举了,不过我早便说那景家小子有才华,日后定能成大事!”
男子信誓旦旦的,倒是觉得景忱前途无量,可那一旁妇人确实不信!
“我今日还见了那景忱回来,身上破烂不说,还鼻青脸肿的,像是被打了!”
“是吗……”
“可不是!”
……
“我好像听见他们说景忱被打了!”
前面,韩明霜留意着百姓们的谈笑话,突然听到这个,心里难免担心!
可言瑾瑜闻声,却是不觉意外“景忱被诬陷,不甘受辱,定的为自己争个清白,陈岚容不得他,自然是让人把他活生生打出去!”
言瑾瑜虽当时未曾见过这一幕,不过想来八九不离十!
那陈岚私底下也不是什么菩萨心肠的善人,她容不得景忱,既做得出陷害人家之事,定不介意再狠些来!
“那个陈岚,蛇蝎毒妇!”
韩明霜忍不住骂了声,言瑾瑜听到这句看了眼她,倒是多有心疼!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也算是庆幸,幸好这陈岚出身小门小户,平日里算计些有的没的,也难改小家子气,手段再狠也不如曹静宜那个毒妇,不然的话,韩明霜能不能活到他回来还未可知!
一直走着,说近不近,说远倒也不远,这时便见到那颗大大的榕树,立于路中,当真是醒目的很!
韩明霜起了起身,略显流利的做出下马的动作,言瑾瑜见了连忙将她抱下来,还一边嘱咐着这马太高,她自己别轻易上下,免得摔下来!
韩明霜点点头,倒也没说别的什么,反倒觉得能被他这样操心着还挺幸福的!
下了马后,韩明霜和言瑾瑜一起走到那过了大榕树第一家的破旧小院儿前!
这房子瞧着真是破旧,看起来便知有的是年头了,这围墙的土胚子都有一块没一块的脱落了,连这木桩子大门都是歪歪扭扭的!
言瑾瑜敲了门,不见回应,韩明霜也唤了声景忱,仍不见回应,二人便自作主张的推门而入,正巧,那景忱正好出来,只是三人这一见面,彼此皆是惊了!
“景忱……”
韩明霜唤了声,差些惊得她叫出声来!
那景忱身上被打的破烂不堪,隐隐衣裳上都沾着血迹,他那脸上,更是显而易见的青紫淤伤,眼睛里都红红的充着血色,瞧着实在让人心惊!
言瑾瑜这时候虽不意外,但见到素日干净整洁的景忱突然成了这副落魄样子,他还是不大习惯!
景忱带着满身的伤,瞧着昔日旧主,只觉得无颜面对,这便将身子俯的低低的,问了声礼“小人见过九殿下,二小姐!”
“陈岚下手也太重,你可曾看医了!”
韩明霜问了声,她心里同情景忱,自然也可怜他,可那景忱却是只道了声无事!
韩明霜见他这般心里也不大好受,便是轻声与他说来“我们都知道了,此事都是陈岚的错,你是被冤枉的,我们都知道,都信你的清白……”
韩明霜心里真是把陈岚骂了个痛快!陈岚若想把景忱赶出去,陷害过直接把人赶走就是了,她何至于让人把他打成这般死不死,残不残的鬼样子!
可她如今道了声,景忱也只心存感激的回了声“多谢二小姐愿意相信小人!”
景忱心里是明白的,韩明霜会信他!
而韩明霜这时到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现在陈岚有了疑心,相府定然已经容不下景忱!
他即便回相府,陈岚定也要想办法赶他走,可若他不回相府,他又能回哪儿去……
“霜儿”
言瑾瑜轻唤了声,韩明霜看了眼他,言瑾瑜轻声与她说了句“去一旁歇会儿!”
言瑾瑜这话似有意的,韩明霜本还想问景忱接下来的打算,可言瑾瑜叫她先去一旁,她便也只好应下来,不打扰他们之间谈话!
景忱见言瑾瑜故意支走韩明霜,也知道他的意思,这便回了屋,略显卑微而又小心翼翼的为他腾挪了处位置,道着
“九殿下若不嫌弃便先入座吧,小人许多年没回来过,家里不成样子,着实不堪,也没什么好东西能招待殿下……”
“怎就不问本王为何而来?”
言瑾瑜打断景忱这番捎带怯懦的话!
景忱闻声不语,实则他也明白,言瑾瑜若不是为了让他归顺,又怎么会大老远亲自过来!
“陈岚诬陷你,可知为何?”
见景忱不语,言瑾瑜也不多等,直接问起别的!
景忱闻声,心里不悦,自顾自倔强的道了声“小人没做过那种事!”
闻之,言瑾瑜看着他,只见景忱这幅不肯就屈的倔强倒还是有的,只可惜了,他现如今不配有这番倔强的资本!
“相爷近日待你极好,且你当日来将军府找霜儿,霜儿是想将你送到本王身边!
可本王当时不清楚你的底细,自没敢收下你,如今怕是让陈岚察觉你是丞相和将军府打算为本王培养心腹之人选,所以她才想要除掉你!”
言瑾瑜告知他缘由,景忱未上朝,许多官场的事儿,当下时局他都不清楚,所以陈岚为什么会平白无故诬陷他害他,景忱不可能想明白!
可这话说出来,景忱也依旧是糊涂的“小人并未答应殿下成为尔之心腹!”
“可在陈岚眼中是!而且我们此行来找你,无疑是更使她确信你就是为本王培养的心腹,所以说她接下来会杀你灭口,一了百了!”
言瑾瑜把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儿告诉他,或许陈岚原以为把景忱赶出去就算了!
天下之大,他们自然不可能因为一个景忱而费尽心力的去找!
但是,他们去找了,还是言瑾瑜亲自去的,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言瑾瑜重视景忱!然而这样一来无疑更会使陈岚确信景忱就是言瑾瑜心腹,这接下来,陈岚肯定就得趁景忱未能功成名就时赶紧除掉他!
然而这次的除掉,是要他死,而非赶走那么简单!
话说到这份上,景忱该是能明白他的处境!
但凡景忱今日仍然不同意归顺言瑾瑜,那么接下来,他就不可能保得住性命!
而景忱这时自然也想的明白,只他想着自己活了这十多年,却是不禁笑出声来……
“呵小人本就是条贱命,现在更是什么都没了!
殿下其实也不用费心说服小人,丞相夫人想杀小人,自来取便是,小人倒是什么也不愿求了!”
景忱话音儿透着绝望,想想他这辈子过得也是够惨的!
原就家中格外清贫,父与村中大多男子一样,年轻力壮时出去挣钱养家,不甚丢了命去!
母亲便将他一个人拉扯大,晚年时不舍买药也得给他买书,供他科考!
然而后来生母亡命,他一心想着没了母亲,还有心爱之人相伴,后半生便过些平淡日子罢,可却不曾想,其母便是心爱女子所杀!
他现在自然是绝望,可而今又被相府赶出去,遭遇困境,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天下之大却逼得他走投无路,他倒真是看不到活着的希望,他也不知他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活着!
他一个人孤零零的,那么努力活着做什么,他从前原也想过科考成名,为母分忧,让母过上好日子!
可是母亲死了,心爱之人被卖身去青楼,他想着只有她了,赔上一切也要为戚瑶赎身!
可是呢,他这么多年被蒙在鼓里,活的像个笑话,与其如此,他倒真不如死了算了!
“所以你母亲的死,你也不打算报仇了?”
言瑾瑜问了声,实则听景忱这样自暴自弃的话他也不觉得稀奇,反倒觉得很是正常!
毕竟景忱这十多年从未顺心如意过,日子实在悲催,倒也不是谁都能在这种狂风大浪的逆境摧残中得以保持理智向上的心态!
所以说,景忱想死,破罐子破摔,自暴自弃,都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想一想,以景忱的才智,他当年若不是为母治病而卖身为奴,怕是当年就已经科考高中了,这人生自然不同!
可他当年选择救母,由此可见景忱孝心实在,那么,他现在知道母亲是为人所害,即便想死,也总该把大仇报了再死吧!
“小人没证据!”
景忱低下头,不自觉的,提起这个,心底悔不当初“事情过去那么多年,小人不可能找到证据为母翻案报仇的!”
景忱事到如今也不指望什么了,他也想报仇,只是他没证据!
当年的事过去了那么久,不可能再有证据的,而官府,自然也不可能会受理他区区一个无名小卒的旧案!
景忱能有什么办法?他现在什么都没了,跟村头疯傻混吃等死的流子没什么两样!
他这幅鬼样子,谁都看他不起,他还能指望什么为母申冤!
“朝廷三品官阶以上,可有权在无证据情况下向京城官府下令逮捕!你懂本王的意思!”
言瑾瑜给景忱指了条明路出来,其实景忱一定知道,他大老远过来,也不止是为了旁的,自然有正事要做!
而景忱听见这句话,倒是心底头冷笑一声,原以为言瑾瑜真的没别的意思,可现在看来他还是要他归顺,成为他的心腹……
“殿下!”
景忱唤了声来,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言瑾瑜堂堂九千岁费这么多心思是为了什么!
“殿下,小人不懂!小人说白了就是个一事无成的穷读书人,会点文腥臭墨罢了!
这世上也不止小人一个有谋略心智,或有人比小人更胜之,但殿下何必执拗于小人?”
景忱终是将这番话问出来,其实他也并非第一次这样想过,只是他从前没问过,只觉得多问失礼,便没过多在乎过这些!
可他现如今确实想问一问为什么!韩明霜当初为他一素不相干的人赎身!
后来又举荐他给言瑾瑜身边做事,当初言瑾瑜不应,韩明霜便费心思要景忱留在身边,平日里好吃好喝的供着他,那些不常见的好书丞相爷也总给他看!
他们甚至为了查他底细,竟将当年他母亲的冤案查了出来,韩明霜也是为此大费力气去揭穿真相给他看……
他们真的为了让自己归顺言瑾瑜而做了太多,可说实在的,他便是再博学,这世上也不仅有他一个人这般,他们这么多人,为什么就非得要他辅佐!
可这话说来,言瑾瑜却是不着急回答,只不禁抬头看了眼那一旁陪马儿玩的韩明霜,像个孩子一样纯善美好,让他得到由衷的满足……
“本王只是不想辜负了霜儿!”
言瑾瑜轻道了声,原他也不是个爱热脸贴冷屁股的人,像景忱这样的人才的确难得,可这世上人才济济也并非只有他一人如此!
所以就言瑾瑜的性格来说,他是不会执拗于一个不愿归心于他的人!哪怕他再是博学,言瑾瑜也不会如此!
可是想想,言瑾瑜看得出来,韩明霜很想要景忱归顺于他,辅佐他!
在韩明霜心里,韩明霜认为景忱是最好的,如果景忱在言瑾瑜身边,那么言瑾瑜在朝廷上便可以如虎添翼!
为着这个,那个小丫头片子真的费了太多心思!
一开始人人都不相信景忱,都觉得韩明霜胡闹罢了,毕竟她一个大字识不得几个的人怎么可能看的出别人博学多识来?
可她什么也不顾,只想先把景忱留住,还要助他科考,等他科考高中再送到言瑾瑜身边去!
所以韩明霜对景忱很是客气,就像是,她多怕得罪了景忱,景忱便会记仇不会辅佐言瑾瑜一样!
她总是跟个孩子一样傻乎乎的,平日里,韩明霜有的没的总会说些好听的,给景忱灌输辅佐言瑾瑜的概念,她还费尽心思的帮景忱揭露戚瑶真面目……
韩明霜做了这么多,她至始至终没有别的目的,唯一的,就只是想要言瑾瑜身边能得到景忱一员大将!
为此,韩明霜费了不少心思!
言瑾瑜不屑?他又凭什么不屑!
他的霜儿为了他在朝廷上得以自在些而做了这么多,他有什么理由无动于衷?
事至如今,他自然得亲自来劝服景忱,这无疑,是不辜负韩明霜的一片心,更是帮了自己!
而景忱这时倒也没了话音儿,他反倒觉得羡慕,似每每见到言瑾瑜和韩明霜两个人在一起,便觉得这世上真的有这般纯粹美好的感情……
言瑾瑜将腰间的令牌拿出来,放在景忱手边的桌上,慎重而言道
“本王知你才德出众,且底细干净,用你的确合适不过!
且这样一来,对你我皆有好处!不过你也不用着急回复,多是考虑考虑也好!
这是本王宫中令牌,若是想通了入皇城找本王便是,若是不愿,便将令牌销毁,往后如何,你自作打算!”
言瑾瑜道着最后的话儿,也没逼他,毕竟还是那句话,心腹这样的人选,非得诚心实意跟随才可!
若言瑾瑜生逼着景忱归从,定没什么好处,与其如此,不如景忱自行选择,总之他言尽于此,接下来的路,景忱自己选!
景忱看着那桌上的令牌,竟不知该说什么好,言瑾瑜瞧着天色便出了屋门,与他道了声“我们需紧着回去,不多留了!”
“是,恭送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