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风声渐紧,掀起素色的外衫显得有些单薄,裴文熙自嘲浅笑,说不出的怒意突然消失殆尽:“外界虽有传言下官断袖,可也只是个不辨轻重的几品小将,又怎敢喜欢世子爷,将军严重了。”
没有以往风雅闲散的姿态,柳承言突兀握住她的手:“你在气我?文熙,自从燕平秋胜之后我再未想过大将军之位,我选临渠只为帮你...”
她这才抬起眉眼,认真的看了看眼前人,一夜未眠俊秀的眼底泛起困乏,眸中的隐忍夹杂着心寒不辨真假。
一只手脱开柳承言,不觉间带了些嘲笑道:“为了我?你是在跟我说笑吗?你我一非亲二非故,为何会说扶持我?”
早在得到裴文熙有意拉拢太子,霍萧就下令让他无论如何也要阻断两人协手。
柳承言在府里等了一夜,由开始的平静逐渐烦躁,最后甚至有些失控,他能看出裴文熙喜欢自己,这便是他最大的筹码。
“文熙,我想...我喜欢上你了…”
清风鞭下枝头仅剩的一片残叶,零散的鸟雀落在上头偶有声响,发丝掀起一角风姿潇洒,就如很多年前他理所当然的那句:“等我下山就替你赎身,到时候你就跟着我…”
“你说什么?”从前济月没能等到的,裴文熙却以男子的身份,聆听着这样一份难辨真假的爱意。
这些话说出来的时候柳承言竟然掺和着轻松和期待,明知道是利用,他却像是放下心中所有的芥蒂,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只是单纯的向心爱之人诉说爱意:“文熙,就算你是‘男子’我也认了,我于盈儿有愧,所以六皇子以她性命为要挟的时候,我只能用将军之位换她平安无事。”
修长的指节消瘦了不少,慢慢撩开锦袖遮挡的袍子,白皙肤色下隐隐透出还未退尽的黑气乱窜,显得阴森可怖:“我宁愿受伤的人是我…霍萧下令杀你,你以为程凌和凤召身中毕丹草何以你会平安无事?那是因为…我换了你的酒。”
裴文熙错愕看着眼前之人,那些阴谋诡计究竟是自己想法肮脏龌龊,还是她识人不清,她已经无法辨别:“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喜欢?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吗?或许是你将救命之恩误作了爱意...”
柳承言轻轻握住她的双手,是她乃至济月从没有见过柔情似水:“文熙,你我之间有太多的误会,但你信我,‘喜欢’二字我从不轻易出口,既已言诺,必允一生。”
贪婪和欲望如同洪水猛兽蚕食着她仅存的理智,那些蠢蠢欲动的妄念一瞬滋长,成为参天大树,枝丫缠绕心房直至将它完全填满。
过往的种种化作虚幻的泡影,裴文熙脑子混沌难以思考,他喜欢了身为‘男子’的她,那样不可思议。
曾经她以为他们之间无缘,所以裴文熙不敢强求,可是再一次的相遇、相恋,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命运在维系着这样一份可怜的情感,是不是她也可以为自己尝试着争取一次?
一汪清丽如水的明眸中,情意分明容不得她半点质疑,松开抿紧的唇瓣微张:“我是男子,你看清了吗?我是…”
柔软的双瓣突然靠近,两厢紧紧相合,碎发拂过脸颊,全是身上发出的淡雅檀香。
修长指节温柔扣在脑后,彼此忽略周围的一切只余下不安的悸动,她只能闭上眼眸,遵循本能的心意紧紧抱住他,呼吸都变得格外灼热滚烫。
枝叶沙沙作响,墙外商贩叫卖声渐行渐远,两人喘息着分开,额头轻轻倚靠着彼此柔情万分。
柳承言眸色渐深,几乎想要将她揉进骨髓,眼里的欲望只能靠合上眼眸平息,声音变得诱惑低哑:“上次我没喝醉,是我太过懦弱,不敢承认自己爱上了一个‘男子’,这几日我想了很多,我不想让自己留有遗憾,待风烛残年之景再独自后悔,文熙,我不想放弃你…”
感受到一分分爱意缓慢打破坚硬的外壳,她愣着身子半响,手掌慢慢回绕在白衣腰间。
这一次,她自私的想要把握住眼前的幸福,哪怕取得半生之后他不愿与自己离开,她也要圆了自己的一个梦:“承言,或许这份爱意不能长久,但我…想试一试,我亦会喜欢你,很久很久…”
那些沉埋心底的爱意赤裸裸的展现面前,竟然逼得她眼角红润。
柳承言看向空旷萧条的枝头,欲望的眸中藏着一丝清冷,感情羁绊是阻断她与太子联盟的最好手段,他一贯懂得如何伪装,情深义重更是不在话下,白色的袍泽平静且温柔轻拥着她:“待你南疆归来我们便永远在一起…”
娘亲在世时告诉过济月,女子的深情不可错付,一步错踏便是万丈悬崖,所以她从来谨慎,不肯将自己陷入这样窘困的境地,也因为谨慎她错过了程凌,可就柳承言,从头至尾是济月负了他,是她裴文熙负了他。
就当是弥补也好,圆自己的梦也罢,脑袋试探性靠在结实的肩膀上,那份平静和伤感是前所未有的:“我想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只因我从未像此刻这样高兴过,原来爱一个人也不尽全是苦涩,也有甜蜜。”
虚妄的承诺终究只是水中之月镜中虚花,禁不起任何人的拨弄,这场美梦至始至终只有裴文熙一人当了真……
身在泥泞黑暗的沼泽,没有什么比权利更能蛊惑人心,柳承言以为自己从不在意,可现实给了他一次又一次的重击,无论是母亲的离世、还是济月的惨死…生死的权利从来只由强者支配,弱者犹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柳承言从不以为这些是命里注定,只是济月与他无缘,裴文熙也与他无缘...他也从未想过,是自私和利益用权势的剑锋将她们逼向了绝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