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三天降初雪，昭示着寒冬已经来临，安北将军奉命收复南疆叛乱，成骏王府世子爷请命同往，桓武帝派兵数万力求此仗得胜归来。

神女河畔结起了厚厚的一层冰封，银白长袍立在桥上与茫茫雪景融于一体，孤寒的梅香拂过，他折下一枝还未绽放的淡黄色梅苞:“待大胜之时这枝寒梅定是花香苞绽，我于此处待你归来。”

两人十指相扣，刺骨的寒风也融不掉那些爱恋包裹着的情意。

初四，乌泱泱的七万豪壮大军从迎胜门行出，城墙上站满了送行的大臣，妻眷们不舍的微微呜咽低泣，生怕别人听去落了不敬的把柄，最终只能淹没在浩浩荡荡的行军口号之中。

军队阵前策马前行的俊朗身影回眸，撇见了人群中的霍靖，露出会心一笑。

裴文熙终于卸下心里的重担，做了个轻松愉快的决定：靖儿，待我收复南疆，我便放了你。

当一件好事的来临，总会让人对往后的日子怀揣着憧憬，只是她忘了无论是裴文熙还是济月，都没有这样的运气。

四日之后，在大雪飘飞的天气中军队抵达南疆边境，孟朗协北郡一众将士跪在马下，几月未见他的皮肤更加黝黑，还是盖不住英雄潇洒的俊颜，仿佛又回到了那段阵前并肩作战的时间。

她勒绳下马动作行云流水，瞧着熟悉的身影，她爽豪笑了几声拍在他的肩头：“快起来吧，你小子，怎么来这里了，北郡何人留守？”

孟朗起身憨憨大笑，手挠了挠脑袋：“属下也不想啊，奈何陛下命令调了北郡三万兵马前来支援。”

裴文熙闻言朝着他的后脑狠狠赏了一个爆栗，程凌悠悠下马，连日来的赶路并没有折损他丝毫的风雅。

刚刚站起来的孟朗见着来人又要跪下，程凌先一步挪开他附在裴文熙身上的手臂：“将军无需行此大礼。”

孟朗受宠若惊，微微躬身领着两位上级参观营帐，他比阳城军队先到一日，早已将一众事情安排妥当，孟朗的办事效率裴文熙向来满意。

行至军医帐前，浅蓝色女子忙碌的身影四处奔走，裴文熙略微皱眉，冷了眉眼看向孟朗：“我让人将她送去给你当媳妇，你大可在北郡城中为她安家，何以会带至帐中，你该知道军营之中不许女眷出入。”

孟朗脸色很不好看，女子听见声响回过头，阳城一别恍如隔世之久，女子微微一愣，温顺的走上前来，眉宇间早已褪去青楼初见时的青涩，显得成熟温婉：“随行军医见过将军，见过世子爷。”

军医？裴文熙打量着黑脸的孟朗，我这大老远给你找了个媳妇，怎么就成了军医了。

孟朗自然知道将军是什么意思，不自在的说了句：“回禀将军，军中缺少军医，属下瞧着秋歆姑娘精通医术，那时北郡局面所迫，便将她留在帐下行医救人。”

这个不争气的孟朗，看来是拿秋歆没折，这么久了还叫人家姑娘，裴文熙摇了摇头，拍在他肩头的手臂多了几分好笑的意味：“也罢，那就留下吧。”

孟朗肩头一沉，喉咙仿佛哽着一只苍蝇，别提有多难受。

夜晚边境寒冷，帐外风声鹤唳，程凌手中端了一碗黑漆漆的东西，放在案前。

比之从前，程凌行事更加贴心，手中还有一件厚重的披风:“这里太冷了，今夜外面又是大雪，把衣服披上免得着凉。”

裴文熙笑了笑，披风还带着他独有的春藤草香，程凌眼神略过墨青净瓶里的淡黄色寒梅：“凤召换了兵卒的衣服也跟来了，十二暗影地支好像也在其中，就在帐外。”

唇角的笑意僵在脸上，她低头喝了一口驱寒的汤药，有些苦：“她还是放不下我。”

程凌坐在案前，翻开行军备录查阅兵情：“我已经将她安排在你的帐中，多一个人照看着我也放心。”

显然程凌也没有给她商量的机会，木已成舟，她还有什么回旋的余地吗？

可谁也没有想到这会是她做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所有的阵营部署皆已完成，一月的时间南疆战火不断，白芦边城侧围攻陷，百姓流离失所四处逃窜，裴文熙领兵入城下令三军就此整顿，择日进攻奉居。

此间柳承言来过两封信，都只有寥寥数语以寄相思，透过信笺苍劲有力的墨痕，那个白衣卓然的隽秀公子仿佛站在桥上等待归人。

裴文熙百忙得空看着薄薄的信笺，些微温暖涌上心头，案前的梅花已经盛开，她择去少许花瓣，压在返城的信笺中，连纸张也染上了梅香。

她长到这个岁数第一次学着写情书，洋洋洒洒一大篇蚂蚁大小的小点，约莫交代了战役顺利，不待寒梅落尽定能策马而归，结尾肉麻的附上一句：“边塞无所有，唯一缕遥寄梅香慰藉相思，相逢之时怀中梅枝依旧与君共赏。”

然而事态却没能如她预想的那般顺利，寄出书信前后不过五日之差，两军阵前，缰绳勒住马匹发出长长的一声嘶吼。

她看清了敌军阵前新来的主将，一柄银色厚重长剑执于马侧，戾色英俊的容貌噙着不屑的笑意，战鼓声于风中怒号，他策马出了阵营:“吁…安北将军好久不见，腿上的伤好了吗？”

裴文熙牵着缰绳，皓齿早已紧阖摩挲，比之恨意更多的是对凤召的担忧。

林绍的出现预示着北楚也想从中分羹，这场战争不再只是平定战乱这么简单，握着的利剑嘶鸣颤抖，两军勇士阵前奋力厮杀，战火所及之处荒尸遍野残骸断肢。

往后种种都从这一日开始，朝着众人难以预及的方向变化，整个边境都能闻到风中弥漫的血腥恶寒，戾气之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周边。

后书虽载只字片语，却可从中寻得此役刀光剑影:“南疆碧月谭一战，两国相争无所胜，生灵屠戮流民慌散，血染寒谭万人尽丧，百马裹尸竟无容骸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