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不堪重负的颓枝拦腰折断，压在上面的积雪全部散落在程凌的衣衫，他没有闪躲甚至连眼神也不曾动摇。

脚后跟微微一动，裴文熙最终还是定定站在原处，压下一个凹槽，手指冷得有些发疼，她拢起双臂钻进衣袖互相取暖，像极了大爷们冬日里走街串巷的老态，只是这神色到底还是精神不少。

十步之遥的距离，不同于前路，雪地上只有裴文熙孤零零的脚印，是他来晚了吗？：“为什么？”

袖间的指节贴上温热肌肤，冷不丁生出一阵寒意，因果之事她向来着磨不透，偶有闲暇之时她也想过，若师兄从一开始就知道济月没死，这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

可这世上本没有如果，也就不存在这样一桩缘分，裴文熙忽然有些想念柳承言的怀抱，这场仗打完，可能已经赶不上与他共赏雪梅了:“你我之间算前言总轻负，是我过于自卑、是你不屑解释，但终归是过去之事，错过便是错过，师兄前程似锦，不必为…”

“这样的理由，你自己信吗？”寒风中，他打断了那套说辞，积雪透过炽热的肌肤浸透墨发，鬓角的发丝凝成了一股，几滴雪水笔直滑落，紧紧贴合的唇角微微张开，溢出一丝白气：“太冷了，回去吧。”

程凌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的往营帐方向走去，她立于茫茫白海之中，漫天雪糜飘散，眉睫染上零星雪沫，芳雪无边愁，哪闻几梅凋…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那日之后程凌像是被公务缠身忙得不可开交，极少来主帐转悠，裴文熙默契的没有去过问。

冬月的寒风夹杂着边关的情报送回阳城，以往他收到信左不过两三日就有信使快马前来，这次柳承言并未回信。

自从凤召去了碧月谭，裴文熙日夜悬心没有一刻觉得放松，屋漏偏逢连夜雨，在程凌忙着收复南疆的同时，一人趁着月色将信件递到了她的手上，同行的还有一根银白发簪以及沾上红色血迹的面纱…

现在正值收复南疆的关键时期，若将此事告诉程凌，不仅她去不了还会让程凌分心。

裴文熙当机立断，趁着程凌休息调了几个亲信守在帐外:“我要出去一趟，你们在这守着，谁来都不许探望，世子爷也不例外，若是五日之后我还未回来，把这封信交给世子爷。”

裴文熙连夜率领五十精卫赶往长平，一路上狂风呼啸暴雪纷飞，都没能阻止她救人的步伐，伤口蹦出鲜血，她也不曾放缓行程，只希望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书信上的笔记历历在目：“三日之后奉居城下，希望能见你亲自迎我。”

束发的银簪还残留着柳承言的味道，那个面纱明显是他身旁侍女的，原以为柳承言未回信，是因职务繁重无暇顾及，谁知他竟然会来边关找她。

长平雄峰岭一带常年动乱，山匪更是狠辣阴毒，半月前路过的商贾被其劫持，再被人发现之时早已扒光了衣服冻死在山脚下。

雄峰岭指名要她一人前去，即便知道这是山匪的计谋，她也不敢犹豫，承言落入他们手中，稍晚一步就恐有不测。

一夜未眠赶到长平时天已大亮，精卫探查了四周地形，绕过山下的守卫，整个山上全是雪白的松枝，偶有树丫不堪厚雪重压抖落，吓了众人一跳。

山间朦胧的大雾蔓延开来，四周响起打斗的动静，身后人影若隐若现。

裴文熙被人群隔开感觉很不对劲，正要让大家停下，后颈些微刺痛突然一麻，这种感觉与秋猎那时太过相似，只是她身子已经大不如前，回首已经看不清来人就直接昏了过去。

“囚了他们的将军，还怕他们不放我的手下？”

“大当家的，为什么要放了那个公子和小妞，留下他们不是更好吗？”

“匪有匪道，我们虽然落草倭寇，也要言而有信不是。”

“还是当家的英明，亏得那小白脸识相，不然也让他尝尝半月前那老头儿反抗的下场…”

迷迷糊糊间裴文熙睁开眼，阴暗房间内，潮湿的稻草发出恶臭，四周只有一扇窗户可以瞥见微光，她抬手挡住有些刺眼。

浑身没劲儿，裴文熙只能靠着墙壁勉强站起，不经意摸了摸怀中的东西，空无一物…原本预备的毒药粉末全没了。

“吱呀…”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难听的声音，逆光看去三个结实的壮汉站在门口。

指节蜷缩成拳开始蓄力紧握，半响还是没有效果，裴文熙装傻问道：“几位壮士这是哪儿？在下怎么会在这里？”

几人大笑了几声，一脚踹在裴文熙肚子上，她捂住肚子跪趴在地上使不上劲:“搁这儿装什么装，就五十个侍卫还敢闯我雄峰岭？也不看看自己有那个本事吗？”

壮汉附和笑道：“就这模样还是将军？那个小白脸该不会是在逗爷几个玩儿的吧。”

裴文熙眉头紧皱痛得说不出话，看来那五十个精卫已经凶多吉少，这些人就是在等她自投罗网，满脸络腮胡子的莽汉道：“那还不至于，应该是小白脸银针上的药物所至，想不到书生阴狠，手段竟然比我们还要毒辣。”

她勉强自己开口，声音颤抖得几乎连不成一句话：“你们…说的…小…小白脸，叫什么名字？”

三人对看了一眼，大声嘲笑道：“这傻子，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那个小妞叫小白脸什么来着?”

拳头咯吱作响，裴文熙咬紧齿门，几人像是真的在回忆一样，阴阳怪气的调子模仿道：“公子...不对...好像还叫他信义…”

“对那小妞就是这么称呼他的。”

“那小妞声音好听多了，你可真恶心肉麻，哈哈哈…”

“要不是当家的拦着，我真想看看小妞面纱后面是究竟是什么样子，瞧瞧那纤细的身段，啧啧啧…”

耳朵像是失聪了一样，全是嗡嗡嗡的声音，她抬起头脸上滑落温热的东西打湿衣衫，三个壮汉难以置信看着地上的‘男人’...正在流泪，震惊的张了张嘴巴。

门扉被人推开，妇人怀中抱着婴儿棱了几人一眼，等壮汉们出去后又在门上加了一把锁。

天空又下起了大雪，零碎的雪花从窗前飘进，落在她的衣服上，受伤的地方全是鲜血。

疼…真疼…是什么地方在疼…疼得她叫不出来，喊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