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裴文熙梳洗完毕,苏东旭坐在庭院中手里翻阅着书籍,看上去早已等候多时,他从容的合上书,露出淡淡的微笑。
石桌前体贴的备好了各式糕点,清粥上浮着几片青叶温度正好,苏东旭没有催她,待用完早膳两人才慢悠悠的往山上去,奈何天公不作美,将将行至山腰便下起瓢泼大雨。
好在紫云间后山时常有人采药,林中搭了间简便的小屋,用作临时落脚之处。
大雨沿着屋衔成股流下,初春至,山上仍旧冷风阵阵,裴文熙行军打仗什么恶劣的天气没见过,将衣服收紧,生了一堆柴火。
苏东旭看着她熟练的动作,联想到济月躲在怀里的样子不禁失笑道:“今日选得不凑巧,这大雨来得突然,看来得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了。”
两人关注点压根不在一个方向,“你过来将鞋子烤干。”一路上她特意踩在凸起的石子上,鞋子还是被沾湿了,更何况这个丝毫不会武功的医者。
这些天他算是摸清了裴文熙的性子,典型的嘴硬心软,闻言走近脱了鞋子坐在旁边,手里捏住鞋子边缘,凑在火堆前烤了烤。
苏东旭微微抬起衣袖掩住鼻子,应景的打了个喷嚏:“啊切…”
裴文熙看了一眼他,抱了些屋里堆着的干柴添火:“你将衣物脱下来也烤烤,这样或许会好些。”
苏东旭故作惊讶,声音有意放缓:“阿月不介意吗?你我俩人孤男寡女同处一室,难道就不怕……”
本就是个文雅的公子,偏要学些猥琐模样,看上去格外滑稽,裴文熙眉色微弯,说话的语气依旧生硬:“如果你能够打赢我,能有一个风姿卓越又有才华的偏偏公子做夫君,也是一段佳话,我不觉得这是吃亏。”
这么久以来裴文熙还是第一次同他说笑,苏东旭闻言一愣:“也是…阿月要是能等我再练习个十几年,定能娶卿入怀,就不知阿月能不能等了。”
原本是指着这话能够让他闭嘴,谁知苏东旭并不像表面那样,似乎比赵炎还要难缠。
“咔嚓…”枝丫被她用左手杵在地上拦腰折断,随手丢进火堆:“如果山下的红衣佳人能够接受,那我等等也无妨。”
红衣佳人?紫云间的衣服都是些素色衣衫,哪里来的红色,说到这里苏东旭想起一人,愣了愣,难不成…:“你说的该不会是…花烛?”
裴文熙微微抬首,眼神不可置否:“难不成谷主还背着花烛藏了其他佳人?”
他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捏着靴子的手一抖,火星烫出蚂蚁大小的黑洞:“阿月又在说笑,花烛是我十分要紧的朋友,并非你想的那样。”
“如此…或许是在下交友不慎,便是从来也没遇见过这般,对我言听计从的朋友,想来也是你们医家仁心,连朋友也交得比我们要好些。”
再解释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苏东旭闻言无奈的浅笑了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对了,沐鸢说你想走?”
她沉默了半响,火光映在眸中噗呲闪烁:“我多久可以离开?”
从前见她事事作风形同男子,若不是诊脉换衣,也认不出的女儿身份,苏东旭实在猜不透她的意图,又或者说他不想猜,只是沐鸢来禀之后,他有些心不在焉:“这皮肉之伤倒无关紧要,唯有这紫藤还需再将养一月或能暂时压制,否则随时都有毒发的风险。”
沉默……裴文熙不打算回答他。
鞋子上生出一股白烟湿气,他将鞋子换了一面:“你若执意,可有想过济月一旦醒来,见不到我如何应对?”
裴文熙冷冷看了他一眼,这却是她不得不考虑的问题,谁也不能保证‘她’回来的时候已经到达裴府,若是中途出了差池,后果难以预料。
屋外雨势渐停,山间的浓雾却未曾消散,枝头麻雀叽喳鸣叫,苏东旭拂去华服上的火灰:“应该要晌午了,我去这附近摘点果子,阿月,你在此处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说罢套上鞋子出了门。
想来他身为紫云间谷主,又时常上山采药,应当对此处十分熟悉。
裴文熙挨着火堆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待醒来时,四周仍无一人,这么久还没回来,出什么事了?
山间雾气越发浓厚,只闻鸟叫连个影子都瞧不见,裴文熙左手艰难的套上靴子。
好在雨势已经停了,还能模糊的看见一些苏东旭留下的脚印,她沿着脚印走了很长,出现一片光滑的路径,像是被什么东西梭过,四周散落着不少青果。
不远处浅色的青衣靠着粗壮树干,眉间紧锁两鬓全是汗水。
裴文熙左手扶着树枝缓慢走了下去,蹲下身子瞧了瞧腿上的伤势,几处的刮痕倒还是小事,只是有根木棍直直穿透了他的小腿,鲜血染红了青色薄衫,厚重的狐裘混着鲜血和泥土十分狼狈。
心里某个地方突然狠狠一抽,难听的嗓音全然不像她,那种预感越来越强烈:“还有哪些地方受伤了。”
苏东旭缓缓睁开了眼,此时的她神色间早已显出了济月的影子,原本因为疼痛紧蹙的眉角,故作轻松的挑起:“无事,刚刚踩滑了,树枝刺进了腿里面。”
她低头仔细看了眼受伤的地方,虽然知道有些徒劳,但她还是问了句:“能走吗?”
苏东旭听出来这是裴文熙的语调,闻言笑出了声:“阿月,我要是能走还在这里等你来找我?”
裴文熙没有反驳,背对着他蹲下身子:“带上果子,自己上来。”
苏东旭怔在原地,出口的话语已经有些严肃:“阿月,你是女子,你下山去把花烛找来,我在这里等你,”
裴文熙转身分辨他的神情,态度坚决似有难以置信,不知怎么她的眼眶突然红了,虽然是在正常的说着话,眼眶竟有些红润:“在医者眼里,病患并无男女之分,我虽不是医者,可你也救过我,权且当作报恩,我自问行军打仗数年,不比男子逊色,更何况尚有左手能动…”